屈大均与南珠
多彩南珠 谭为民 摄屈大均有一股子难得的南珠情结。可以说，他是南珠“推广”的第一人，他的“东珠不如西珠，西珠不如南珠”，在广告效应上可与“珠还合浦”相提并论。
屈大均，广东番禺人，生于明朝崇祯二年（1630年），殁于清朝嘉庆二年（1696年），是一位不满清朝统治的明朝遗少。屈大均有很高的文学成就，是明末清初著名的学者和诗人，与陈恭尹、梁佩兰并称“岭南三大家”。因为是明朝遗少，几次参与了反清活动，以暗图复业，但终归都是失败了。屈大均晚年隐居，著述讲学，移志于对广东文献、方物、掌故的收集编纂。事实上，“广东”一词明代才出现，屈大均为言志弃传统的“岭南”称谓不用，而采用了“广东”做书名，可见其颇有蔑视清朝之勇气。
屈大均著有《广东文集》《广东文选》《皇明四朝成仁录》和《广东新语》等著作，其中的《广东新语》最出彩。至于为何要取这个书名，作者在自序里说到：“吾于《广东通志》，略其旧而新其祥，旧十三而新十七，故曰《新语》，国语为春秋外传，世说为晋书外史，是书则广东之外志也。”《广东新语》内容庞杂，被誉为“广东大百科”。全书共二十八卷，每卷述事物一类，即所谓一“语”，如天、地、山、水、虫、鱼等等，分事而述。
在《广东新语》卷十五（货语）里，有一节是“珠”，专门介绍珍珠的。别看它仅仅是一节，可是洋洋洒洒三千言，让合浦珍珠占了很大的篇幅，可见屈大均对南珠的重视与厚爱，大把的述事情怀都倾注在里面了。
“吾粤金山珠海，天子南库，自汉唐以来，无人而不艳之。”“粤故多珠，蚌、蛤、蠃生珠，鲛人慷慨以泣珠，鲸鲵目即明月珠。朱鳖吐珠，蚝酪嘤兄椋复有骊龙之珠。”粤地多处产珠，但历史悠久且持续不断的唯有合浦，合浦珍珠两千多年来享誉于世，可不简单。屈大均的评价，看似中规中矩，实则偏厚了合浦珍珠。
屈大均敢于力排众议，对合浦珠池位置进行了厘清，这是对合浦珍珠的首要贡献。长期以来，有关合浦珠池的名称、数量以及具体海域，有各种著述、史料和说法，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屈大均在《广东新语》里给予了界定，后人基本以他的说法为准则：“合浦海中，有珠池七所。其大者曰平江、杨梅、青婴，次曰乌坭、白沙、断望、海猪沙，而白龙池犹大。其底皆与海通。”如果从顺序来说，则是：“南珠自雷、廉至交趾，千里间六池，出断望者上，次竹林，次杨梅，次平山，至乌坭为下。”据考证，断望池在营盘镇婆围村南面，与广东乐民池相对；乌坭池在山口镇英罗港外海；平江池在北暮盐场至川江村一带；白沙池在白沙镇榄根村；海猪沙，又名海渚，在营盘镇白龙港以南。“然皆美于洋珠。”也就是说，这些珠池产出的珍珠，都要漂亮过任何国外的珠。
因为南珠圆白光莹、细无丝络、粒大质高，往往是一粒千金，引得南来北往的商贾云集合浦，抢先贩卖珍珠，以求取巨额的利润。“今天下人无贵贱皆尚珠，数万金珠，至五羊（广州）之市，一夕而售。”太好卖了，足见合浦珠市之繁荣。
然而，历朝历代的统治者，为保证珠贡而采取严厉的禁市措施，或者因采珠无度以至枯竭，造成合浦之地陷入“行旅不至，人物无资，贫者饿死于道”的境地。“人多而物不给，卷握之中，亦无甚难得之货。蚌珠且尽，况于龙颔之珠乎？”说起来，整部合浦珍珠史，都是疍珠户受苦受难的血泪史。合浦珍珠是美丽的，但当它成了权贵们炫富斗糜的尤物时，便颗颗都沾上了疍珠民的血泪。看到这种凋敝之境况，屈大均作诗描述之：“海上余珠市，城中尽竹房。居临鲛室近，望入象林长。野旷秋无色，江清水有霜。炎州惟此地，风景最荒凉。”
屈大均当年为了“反清复明”，曾削发为僧，以化缘为名云游四海。多方奔走的结果，就是见多而识广，各地的风土人情、天物地理都知晓稔熟。“予尝至合浦，止于卖鱼桥，故珠市也。闻珠母肉作秋海棠或杏华色，甚甘鲜而性太寒。”从屈大均的描述可知，他到过合浦，还吃过珍珠螺肉，“土人饷我珠肉，腊以为珍，持以下酒。”游山玩水之余，还有酒肉相伴，屈大均的这段小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白日每不归，青阳时暮矣。”三春可是踏青的好时光，屈大均还屁颠屁颠跑到了白龙池的采珠现场，看看珠民是怎样采珠的。“采珠之法，以黄藤、丝棕及人发扭合为缆，大径三四寸，以铁为耙，以二铁轮绞之。缆之收放，以数十人司之。每船耙二，缆二，轮二，帆五六，其缆系舶两边以垂筐，筐中置媒引珠，乘风张帆，筐重则船不动，乃落帆收耙而上，剖蚌出珠。”屈大均观察很仔细，采珠都已经“机械化”了，马上作诗赞扬：“暮春争赛白龙池，挂席乘潮采不迟。千尺赢筐垂海底，翻波不使巨鱼知。”
屈大均看到的是一片大好的繁忙景象，虽然，他也知道“凡采生珠，以二月之望为始。”但是，许多困境、险境他没见着。话说明朝嘉靖五年冬，合浦大雪纷飞，天寒地冻，南海雨雪，这在天文史上是罕见的。大批贫穷人被冻死，官吏还是强迫疍珠民下海捕珠，冻死了不少疍珠民。当然，这是屈大均未出生前一百年的事，不知道也不奇怪。
有道是“长川含媚水，波底孕灵珠”。凭借自身的见闻与学识，以及勤学好问，屈大均知晓了海水浓度对珍珠生长影响的技巧，他说道：“海水咸而珠池淡，淡乃生珠，盖月之精华所注焉。故珠生池中央者色白，生池边者色黄，以海水震荡，咸气侵之，故黄也。”由此看来，屈大均是不虚此行。
经过摸底调查，掌握了第一手材料之后，屈大均终于向世人发布了酝酿已久的结论：“合浦珠名南珠。其出西洋者曰西珠，出东洋者曰东珠。东珠豆青白色，其光润不如西珠，西珠又不如南珠。”这就是那句最佳广告词的来源——“东珠不如西珠，西珠不如南珠”！
合浦出产的珍珠浑圆粒大、凝重结实、晶莹光润，珠光艳丽而柔和，同一角度有多个闪光点，可谓熠熠生辉，十分吸引人。南珠不但色彩斑斓，而且色泽经久不变，历来为进献宫廷的贡品，堪称国宝。
行文至此，该结束了吧！且慢，屈大均还有一招留在后面，屈大均拿出在珠池里学到的绝招，教后人怎样“养珠”。他说：“养珠者，以大蚌浸水盆中，而以蚌质车作圆珠，俟大蚌口开而投之，频易清水，乘夜置月中。大蚌采玩月华，数月即成真珠，是谓养珠。养成与生珠如一，蚌不知其出于人也。蚌之精神，盖月之精神也。”现在人工养殖的珍珠，大概也是经过育苗、养贝、植核、育珠、收珠等环节，方式方法上跟屈大均所述差不多，他们是不是师承于老先生的呢？
屈大均终究是诗人，茶余饭后便吟作一两首。我们还是来欣赏一下他的珍珠诗。
《珍珠与月亮》：“中秋月满珠同满，吐纳清光一一开。明月本为珠作命，明珠元以月为胎。”
《采珠池》：“合浦清秋水不波，月中珠蚌晒珠多。光含白露生琼海，色似明霞接绛河。”
《珠人曲》：“一唇有数珠，大小相连缀。采珠乘月圆，扬帆入龙穴。”“珠母当秋孕，精华得月全。明珠无大小，都在口唇边。”“水淡珠多白，水咸珠多黄。月光化为水，来养明月珰。”“生长珠池旁，食珠如食米。日夕剖神胎，珠肉荐芳醴。”“儿女抱珠筐，细珠弃不取。珠母肉微红，色似海棠乳。”
“还珠之郡，媚川之都，沉珠之浦，禺珠之乡，珠玑之国。生其地者，人多秀丽而文，是皆珠胎之孕育者也。”屈大均为树立“南珠品牌”，可谓是不遗余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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