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奇太白山
□莫伸
自我揣度,陕西同辈作家在作品中最早写到太白山的,或许是我。1988年,我完成了长篇小说《远山几道弯》的创作。这本书写的是我在秦岭山区插队的经历,当年在《十月》杂志上节选发表并于次年在北京出版。在这部小说中,我两次写到太白山。
回想1970年春天,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我们几位知青突发奇想,想翻过秦岭去太白县看看。那次攀越,给我留下了许多终生难忘的记忆。当我们攀崖越谷,气喘吁吁地爬到接近秦岭顶部的一座山头时,扭身回望,看见的竟然是秦岭脚下的关中平原。那天天气绝好,放眼远眺,渭河逶迤,平原如梳。尽管平素我们来来往往地在渭河平原穿行,但真正居高俯瞰,还是有一种天广地阔、江山全新之感。
那天,我们正在波峰浪谷中攀登,突然于峰峦叠翠之中,远远地看见峰谷中出现了一道白练。这白练犹如展开的布匹,凌空悬垂。我们只能隐绰地目睹,却无法详尽地体察。大家惊讶地站定脚,远远地看着这道罕见的景观,最后认为那应当是一道从高山上垂落下来的瀑布——多少年后我才搞清那确实是一道瀑布,并且山民们为它起了一个非常生动也非常形象的名字:扬水崖。
当我们终于攀越到秦岭山顶时,道路两旁的茅草竟长得比人还高。我们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秦岭顶端,完全不知道小路是在秦岭顶端的峰崖下擦隙而过。等终于感觉到持续地下坡,而前方也渐次出现了农田和村庄时,才终于醒悟:秦岭已经被我们攀越。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走进太白县。
在我的想象中,走进了太白县也就走近了太白山。我已经知道了,太白山是远近最高的山,也是最有名的山,还是最神奇的山。既然如此,它就应当很醒目,很显赫,也就会有多条道路通向它。这一切都产生出魅力也吸引着我们,使我们本能地想走近它和目睹它。
那次走进太白县,有两个印象非常深刻。
一是路途中,我们遇到了一对农村夫妇。他们正在山路边闷头做饭,是在地上摊了一张不大的塑料布,用一根擀面棍在塑料布上擀面,擀得小心翼翼——抬眼四望,峰峦叠嶂,森林茂密。而眼前这对夫妇却垒石为灶,就地擀面。他们从何而来?要去哪里?是走亲戚还是为生计?我们猜测了好长时间。
二是当时太白县群众的生活普遍贫穷。我们插队村子的农民已经穿得很破烂了,但是真正走进太白县境后,发现这里的群众更可怜。抬眼所见,没有一个人的衣服是不打补丁的,尤其是除过正常的补丁之外,他们衣服上还飘悬着丝丝缕缕的破烂。
除过这两个印象之外,剩下的印象就是太白县整体上呈现出一种落后,这落后除了从全县群众的穿戴上能够看出来,而且可以从县城的建筑看出来,可以从交通的状况看出来。那时去其他条件好些的县域,间或还能够乘坐火车,而太白县只有一条等级很低的公路。我们返回宝鸡时搭乘了一辆林业局的卡车,一路坑坑洼洼,上下颠簸,灰尘弥漫,没等驶近秦岭山脚下的潘家湾,我们全都蓬头垢面。
第二次去太白县,是改革开放后的1984年。这一年,我先是回到了插队落户的十二盘。由于实行了包产到户,我发现整个农村的面貌焕然一新。记忆中最清楚的几件事,一是几乎家家户户都在盖新房,二是虽然粮食都够吃了,甚至吃不完,但问起这个问题来,农民仍然很谨慎地留有余地,只说能行了,粮食够吃着呢,但不说满话,不说大话,丝毫不露富。三是农村青年手腕上竟然有了戴手表的,对今天的年轻一代来说,这太不值一提了,但是对当年的农村青年来说,这是石破天惊!
当年我再次去了一回太白县。正是商品逐渐活跃和丰富之际,太白县城的面貌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首先是到处可以看见盖起了新房子,再就是有录音机吼着唱着,街道上涌满了人,那些不大的商店里物品是丰富的。
至今记得很清楚,当时只是在太白县城逗留了一下,根本谈不上认真去看,但是总觉得太白县变化太大了!到底什么地方变化大,却又一时说不出,想来想去,恍然大悟——是穿着变好了!
那天,让我心里充满了温暖。遗憾的是,我仍然没有看到太白主峰,更没有实现登临太白主峰的夙愿。
为什么想登临太白主峰?说不清,那只是一种潜意识的愿望。再想想,那是对太白主峰耳濡目染中的认识,道听途说得来的敬畏,也由积累衍生出来的印象,进而蕴积出来了向往。除此而外,随着生活视野的拓展和生活知识的积累,我对太白山——更准确地说,是对整个秦岭有了越来越多的了解和理解。仅以险峻为例,尽管中国有各种各样的山脉,其险峻程度也各有千秋,但是像秦岭这样整体呈现出一种凌空矗立的陡峭和峰回路转的崎岖的,仍然极为罕见。历史上刘邦兵退汉中前烧毁栈道,从而成功地惑敌制胜,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秦岭确实深壑幽谷,难以逾越。如果把唐代大诗人李白的名句“噫吁兮,危乎高哉!”,转换成今天的语言,那就是“哎呀呀,好高好险呀!”——这已经根本不是什么艺术的形容和比拟,而是一种惊世骇俗的呐喊了!
而另一个事实是,比李白更早的八百多年前,史圣司马迁已经对秦岭有过描述:“秦岭,天下之大阻也!”;而比李白更晚的一千多年后,近代地质学家李四光则说:秦岭是“东南亚褶皱带中最坚强的一个”。毫不夸张地说,秦岭从形式上的壮阔险峻到内涵上的深刻丰富,是中国其他所有山脉都无法比拟的。秦岭不仅是中国最著名的长江和黄河的分水岭,而且也是中国南北方的分界线;它不仅有效地间隔着中国南北方的动植物,使之桔枳分明,各具特色;而且有力地屏障着中国南北方气候的交融,使之温湿干燥,各呈冷暖。想想看,有了它,中国才有了长江和黄河之分,才有了南方和北方之别。这是何等的庄重,何等的凛然!
而太白山是秦岭的主峰。主峰意味着什么?从形式上来说,太白山是整座秦岭山脉中最高最险最奇的山峰,它同时是青藏高原以东整个中国境内矗立的第一高峰。从内涵上来说,太白山是整座秦岭的代表。它不仅代表着秦岭气象万千的雄浑和神奇,同时代表着秦岭端庄巍峨的胸怀和秉质。
于是很想登临太白山,很想感受一下“横绝峨眉颠”,而我也终于登临了太白山,亲身体验了海拔近4千米时的莫测和神奇。遗憾的是我不是从太白县登临的,而是从眉县汤峪口登临的。至今,我仍然不明白为什么人们往往不是直接从太白县境内登临太白山,反倒是从其他地方?是由于“枯松倒挂倚绝壁,畏途巉岩不可攀”?还是由于“天梯石栈相钩连,猿猱欲渡愁攀援”?
再后来,我竟越来越频繁地去了太白。其间有两次是去正在建设中的宝汉高速公路做采访,另有两次是和诗朋文友去黄柏源游玩。这中间,总要经过太白县城,也总要顺便去县城的周边转转。于是我突然发现,昔日被人冷落,甚至遭人不屑的太白县,突然变得高贵,令人向往起来。
一点儿不错。如果说40年前,太白县穷得像乞丐,穷得频遭冷眼,那么30年前,太白县已经褪却枯萎,初展润颜;到了20年前,它已经深山藏闺,青葱卓然。再下来,10年前,5年前——如今随着整个中国物质生活的极大丰富,随着整个民众生活观念的巨大改变,它已经成为旅友、驴友、登山爱好者、摄影爱好者、作家诗人们尽兴畅游的首选,已经有了一种远比其他县城更吸引人们的内涵。这内涵不是繁华,不是现代;而是生态,是自然。于是我惊讶地发现:人类原来始终在顺着一个螺旋式的阶梯在向高处登攀。而实现这种登攀的基础是物质和精神的双重支撑。从前,我们也咏诵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但实际上由于生计,由于每天柴米油盐的捉襟见肘,我们从来也没有悠然过。而如今,似乎生活很物质了,似乎大家很世俗了,不经意间,人们竟越来越追求美,追求真,追求新鲜的空气,追求原始的生态。
岁月四十年,生活发生了一个大转变。这转变,用180度来形容,不够立体;用翻天覆地来表达,不够直观,可以说,几乎没有任何比喻,能够恰切地表达出我在这四十年中对太白县的感受。这感受既有历史的,也有现实的;既有物质层面的,也有精神层面的;既有太白县自身的,也有整个中国的;既有环境和生态的,也有科技和人文的。方方面面的变化,使得太白县原本的劣势,倏然成为优势。我可以断言,太白县会被越来越多的人喜欢和大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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