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那棵大白杨
■李俊辉
村子不是我们村,是二里地以外舅家的村子。村子有一个与非洲一小国相同的名字——马里。小时候去马里,常听到马里娃自豪地说:我们是马里共和国!村子很大,以中间的路为界,路西称之为马西,路东为马东;加上最东边的湾子村,北边的小王村,西边的坡底村,构成了方圆数里最大的村落。村子历史悠久,县志中有“黄飞虎驻军处”的记载。殷商武成王黄飞虎可谓大名鼎鼎,他不愿助纣为虐,举兵造反,过五关,奔西岐。估计当年武成王就是打村口官道西行的——出了村子沿如今的关中旅游环线往西二十多公里,就是文王封地岐山。
和关中许多村子一样,房前屋后栽满了泡桐。清明节后,泡桐花开,整个村子花香四溢,紫的、白的,能吸吮甜味,能当喇叭吹的泡桐花,是童年的最爱。然而这些都抵不过记忆深处的那棵大白杨,那棵至少长了数百年的大白杨。
大白杨长在村子中央,四五个成年人拉着手才能搂住,有八九层楼房那么高。喜鹊们在树杈上搭建了两三个窝,夏季,鸟窝掩隐在绿叶当中,只能听到喜鹊“嘎嘎”的叫声,我们把喜鹊叫“嘎娃”。冬天,枯枝、老树、鸟窝,萧瑟成一幅北方乡村的水墨。大白杨不像泡桐那样枝繁叶茂,但是叶子大且肥厚,一阵风吹过,沙啦啦地响。如果将小白杨的叶子放到大白杨的叶子上,就像是大人手掌托着婴儿的小手。
很久以前,大白杨旁边有个涝池,稍一下雨就会积满水。过去的关中农村,几乎村村都有涝池。涝池是村子地势最低的地方,雨季,家家户户的房檐水顺着水眼流出,汇集到涝池。雨过天晴,新集的涝池水绿如翡翠,耕地回来的男人们牵着牛,到涝池边饮牛;女人们三五成群,洗衣说笑;孩子们找来薄片片石头打水漂。对孩子们来说,涝池是嬉戏的乐园,却意识不到涝池也暗藏危险。一个男孩,比我母亲大一岁,就是在涝池溺亡的。那年,母亲只有六七岁,她亲眼目睹了悲剧的发生。闻讯飞跑过来的外公将孩子捞起,放到大白杨底下的碌碡上,按住胸口抢救,颠倒着倒水,但还是没抢救过来。大白杨默默地看着这一切。悲剧过后,女人们依然在涝池边洗衣、捶布,孩子们依旧在水边嬉戏打闹,只是再没人敢下去凫水了。
小时候跟随母亲去外婆家,都要绕道涝池边看看大白杨,拍拍大白杨,拍打树皮,犹如拍打多日不见小伙伴的肩膀,一边拍一边感叹:好粗的树啊!母亲说,她小的时候,大白杨就这么粗。
“那它不长了吗?”我问母亲。
“大白杨老了,长得慢。”
我“哦”了一声,注视着大白杨不再言语。大白杨确实老了,裂开的树皮成了蚂蚁的家,沟壑纵横如同外公微笑时的脸。
母亲讲了一个故事,和大白杨有关。她说大白杨的肚子是空的,里面住着一条大蛇。大蛇白天睡觉,晚上爬出来,身子挂在树上,头伸到涝池喝水,发出“吧嗒吧嗒”的响声。这个故事有点可怕,但我忍不住想一探究竟,追问母亲:“你见过大蛇吗?”
“没有,大蛇白天不出来。”
“村里有人见过吗?”
“应该有,住在旁边的人都听到过大蛇喝水的声音……”
关于大蛇喝水的故事,母亲说,那是她小时候外婆讲给她的。自从听了这个故事,以后路过大白杨,脚步都变轻了,生怕一不留神,吵醒睡觉的大蛇。长大后渐渐明白,这明显是大人们编的故事,目的是为了吓唬那些想爬树掏鸟窝或下涝池凫水的孩子。
如今,涝池早已不复存在,大白杨却矗立在村中央,没有了涝池水的滋养,没有任何保护措施,一些树枝早已枯萎,但依然顽强地活着,像一位母亲注视着村口的路,期盼着离家的孩子归来。树底下,是村里的闲话中心,农闲季节,吃罢饭,人们聚集到大白杨底下谝闲传,从国际形势到家长里短,有永远谝不完的话题。
小时候不止一次问过外公和母亲,大白杨到底活了多少岁?但是没有人能说清楚。长大后走州过县,见过武侯祠的千年松柏,也见过鲁迅笔下高大的皂夹树,唯独没有见过第二棵像马里村那样的大白杨。据说有外地人出很多钱要买大白杨,却被村里人严词拒绝了。在马里人眼里,大白杨早已不是一棵树,而是那些走出村子的孩子一生的牵挂,是马里娃的乡愁,是斗转星移村子兴衰的见证,更是这个古老村庄的村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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