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妈的香包人生
姨妈和她的香包故事,我终生不能忘怀。
20世纪70年代,是中国“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的时代,母亲带着我们兄妹四人在农村艰难度日,母亲一人的劳动工分换来的粮食只够全家吃不到半年。父亲是名工人,在使用粮票的年代,他脑袋里天天琢磨着怎样才能弄到粮食。更要命的是家里最小的我一直病歪歪的,吃什么吐什么,母亲锁紧了眉头,担心我像二姐一样离她而去。
这样,我就来到了姨妈家。姨妈是位普通的农村妇女,瘦高个儿。一头花白的头发在脑后挽个发髻,一双大眼睛盛满了慈爱,月白色斜襟大褂黑裤子,一双半缠脚。我和姨妈在一起的日子比和父母在一起的时间还要多,姨妈一边细心照顾我,一边做着香包。
姨妈的香包,是在一个冬日下午跃入我眼帘的。温暖的阳光透过窗花纸洒在热土炕上,我一觉睡醒后发现我旁边摆了个杂货箱:五颜六色的一块块花布、金丝线和一团团棉絮,每一样我都感到新奇。姨妈拿了团棉花在手里捻着团着,团成小球后裹在一小块白布里,左捏捏右捏捏,扯下嘴上叼的一根细线,就着小球根部扎起来,再在根部缝上几片绿叶,用毛笔在白布球上染颜料,于是一个带着绿叶的红果果就窝在姨妈的手上了,闻着还有香味哩!姨妈说里面夹着香草,会一直有香味……
懂事后我才渐渐知道些姨妈的故事。一提到姨妈,母亲就唏嘘姨妈命苦,一辈子在伺候人,一辈子在针尖儿上讨生活。
原来姨妈不能生育,抱养了三个孩子。在那个年代,给孩子吃饱穿暖已是不易,但姨妈要强,不仅让三个孩子吃饱穿暖,还供着上学。大表姐结婚后找到自己亲生父母就很少回姨妈家。表哥毕业后顶替姨夫做了小学老师,不久却迷上了赌博,表嫂气得在家跳脚骂娘。三表姐读书上进考上了大学,但高中谈的男朋友三次高考也没考上,只好借钱上了自费大学。姨妈于是更加努力地日夜做香包换钱,一边供着三表姐读书,一边补贴女婿的生活费用,同时还要偿还表哥赌博欠的烂账。大字不识的姨妈跑宝鸡、跑西安去卖香包,姨妈说,香包在农村卖不上钱,在城市里一个香包能卖到一块钱,大点的能卖到三块钱。我从来不敢问姨妈一个人在外面怎么坐车,怎么吃饭,怎么睡觉,刮风下雨又怎么办?
姨妈是个要强、自尊的人,一生劳苦,从不愿将自己的难处和痛楚示于任何人,却时时挂念着他人。在她72岁那年,姨妈决定将一生省吃俭用的积蓄全部用于盖房。母亲很生气:“你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省钱盖房,你给谁盖啊?多少年了人都不回家。你把卖香包的钱,全部吃了喝了去。”姨妈心里还是念着那个沉迷于赌博、多年不回家的儿子,希望有朝一日能浪子回头。
2007年深秋,82岁的姨妈平静地走了。我连夜做了一个香包放在姨妈的身边陪伴她。姨妈一生不知道做了多少个香包,却从来没为自己做一个。我真心希望姨妈来生不要这么辛苦,有儿有女,家和子孝。
有时我想,也许正因为这些香包,才淡化了姨妈苦难人生的悲凉。也许在做香包的时候,姨妈把心思全用在香包上,忘记了生活带给她的苦痛。在香包的世界里,她自由想象,这时她是快乐的、平静的。一只飞翔的小鸟、猴子抱桃、威风的小老虎、可爱的小鸡……小小香包承载了姨妈多少欢喜和希望。姨妈的一生就像她手里的香包,永远把美丽、精致、香气送给别人,却唯独忘了自己。
我知道,我为姨妈做的永远比姨妈为我做的要少很多。无论是多是少,我每一次想起姨妈总是从那些香包开始。端午节在小摊上看见小香包时,我的心总会颤动,我的思绪总会飘得很远很远,穿过眼前繁华的街道,越过高楼大厦,荡过一块块麦田,落在那个干净的农家大院里,那里有我最亲爱的姨妈和她的香包人生。(本报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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