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家专栏 画室 周红艺

华商报 2020-06-12 00:52 大字

周红艺简介

1974年出生于陕西眉县,1995年毕业于西安美术学院中国画系。现为西北工业大学副教授,陕西省美术家协会会员,七社成员。出版有《欣欣斋随笔》《周红艺画集》《从游周红艺卷》《周红艺山水》等。

在白庙,我静静地画了十年的画。

白庙不是一座庙,可能古代是,现在只是一个没有双气的住宅小区,被白庙村紧紧包围着。

一楼有一套房子,是我的画室。完全住在这里的时间只有两年,其他时间都是在家和画室之间奔走。于是我不是在画室,就是在从家去画室的路上。路上的草和我都很熟,哪个拐弯是厕所的臭味,哪个拐弯是臭豆腐的臭味,我都很熟悉。现在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塞满人的破巷,到处冒着铁板鱿鱼的青烟、蒸馒头的白气,炸油糕、摊煎饼,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十年来着实辛苦了我那几双皮鞋和一穿就下雨的白裤子。

进到画室就不一样了,虽然也乱,但很静。窗户早被爬山虎爬满了,本来就在一楼,愈发显得幽暗,简直就像古代隐士住过的岩洞。朋友说:“难怪你这么静,是因为你这儿很冷,冷静、冷静,冷所以才静。”呵呵,我成冰箱里的鱼了。乱是因为东西多,没看完的书打开着,写废了的纸堆得像山一样,画案上杯盘狼藉,架子上琳琅满目,书多,茶具多,陶瓷玩意多,茶罐多,看上去很没有秩序。老婆来一整理,坏了,要用的东西都找不见了。

小南说,我这里像上世纪七十年代康师尧他们的画室,陈旧,清寂,看上去是个能出作品的地方。林奎说,画室就是画家的道场、禅室。说这话的时候,他一脸的严肃,我至今还能记得他严肃的模样。金金说,你这里要是不用了租给我吧,这里一进来就让人很安静,很放松,最主要是不愿意出去。安安说,这里是都市喧闹中的一个静处。他们说我之所以能安静地画画,就是因为有这样的气场。我什么也没说。

有一阶段,我整星期、整星期地不出门,画我的竹林小溪、雪景寒泉。窗外都与时俱进了,我还在那与古为徒。那时我用得最多的词就是“闭门即是深山”,而做的事就是“闭门造车”,“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地做着桃源大梦。还没出现“宅男”这个词的时候,我已经宅了七八年。不宅又能干什么呢?

人常在老吕跟前嚷嚷,你老公是个画家呀什么的,老吕总是微笑而不屑地说,画家呀,画家就是待在家画画儿的。

老吕其实不老,是我老婆。等她真老了,我就叫她小丫头,或者小妖精什么的。

每到吃饭前,老吕就打电话问:“在庙里?还是在家啊?”这一问,倒使画室真成了我一个人的庙宇。我本能地就要摸一下头,看我的头发还在不在。那十年总像是梦,我得时不时确认一下真假。在“庙”里可以静修,还可以称王称霸、唯我独尊,“躲进小楼成一统”,虽清苦而颇为自在。于是,我早上出家,晚上还俗。

后来,好不容易买了一把琴,不是为了弹,而是为了门里能有一块木,这不就“闲”了嘛!“细雨闲开卷,微风独弄琴”恰是一个人的闲。经常一个人呆着。一个人呆着的时候,其实最忙,想法多,脑子忙,成堆成堆的废画,其实就是这样“呆”出来的。

常来的都是同学和朋友,来之前电话里问,还画着没?(这一问暗含着对我的担忧和激励)还画着,就来,打着看画的旗号,其实是来关照我,顺便供给点茶叶什么的。来了就喝茶聊天,通报有无,说一些家常话,以便后来的一月中不会太挂念。心情不好的时候也互相吐苦水、发牢骚,以求共鸣。无非都是艺术上的短长、生活中的得失,说完了也就没了。亦有慕名而来悻悻而归的,欣欣斋一时成了悻悻斋。脾气是天定的,那也由不得我,随他去吧!

白庙村作为城中村已全部拆除,鲍鱼肆与陋巷居亦随之而去,白庙小区还在,我的画室还在,只是我不在那里画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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