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家乡事,品故乡情


致敬!我的老兵父亲

各界导报 2015-11-06 21:11 大字

“老蒋认为我们55师不是他的嫡系,是杂牌军,乌合之众,还和共产党勾勾搭搭,要逮空儿收拾孔师长哩!"有一天,刘连长告诉包括父亲在内的几个班长,要这些班长思想上有个准备,追随师长起义反蒋的可能性是很大的。果不其然,到了1946年5月15日夜晚,孔从洲一身戎装,跨上战马,高声郑重宣布:现今日寇投降了,外贼没了,内战又开始了,泼烦透了。为了自己人不再打自己人,为了穷人能吃饱饭,我决定起义投奔共产党。谁愿意就跟我走,不情愿走的就另想办法吧!

 

父亲申安河85岁时留影

□ 申锁利

我的父亲青年时是一位抗日战士,连队机枪手。他扣动扳机镇定又精准,点射连发,分寸得当,几乎弹无虚发。子弹射向前方,敌人应声倒下时,他感觉解恨极了。战斗刚一结束,硝烟还未散尽,成就感和自豪感驱使他不由自主地欢蹦乱跳,唰唰唰将帽子和鞋子扔向半空,扯开他那大嗓门,忘情地呼喊:小日本死光光,嫽的太!

我小时候父亲向我这样描述过,家住邻村的篾匠张伯伯,也向我这样描述过。张伯伯是我父亲的同连战友,常常目睹父亲专注的瞄准神态和战后兴奋的举动。比我父亲大3岁的张伯伯,1946年比我父亲早3天解甲归田,成了种地编篓的农民。

我父亲回乡后也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不过他会榨油、做豆腐、做凉粉,生活逼迫他学会了这些所谓的手艺,种粮之余,挣些钱添补添补,全家老少指望他活下去哩。父亲农闲时或挑担卖油,或挑担卖豆腐凉粉,我们那一带的村村寨寨,沟沟坎坎,常常回响着他筐担的嘎吱声和他那洪钟般的叫卖声。

父亲的大嗓门在我们家乡是出了名的,我曾经问他缘由,他是这么说的:战场上枪林弹雨,炮声隆隆,战友间相互关照,口传长官火线命令,嗓门不大可不行。几年兵当下来,高喉咙大嗓门已经成习惯了,没法改了。

对于参军打日寇这段经历,父亲轻易不给外人讲,他害怕“国民党军队"这个身份标签,给自己惹火烧身。即使给我们姐弟6人夜间讲述,也是把声音压得很低,怕窗外有人偷听告发,先是大声咳嗽几声,或是开门望望风,确认窗外无人,然后才开讲。多少个漫漫冬夜,寒风呼啸,雪打门窗,而麦衣和包谷秆煨热的土炕却异常暖和,我们姐弟在父亲娓娓地讲述中沉沉睡去。听得回数多了,我们便对父亲当兵和回乡的缘由真相有了详细的了解。

出生于1916年2月的父亲,在家排行老四。老大为女,出嫁五里外韩家,老二为男,在凤翔军阀党毓琨(党拐子)部当兵“吃粮",1928年5月亡于雍城守卫战。老三为男,因家中过分贫寒,自幼被我的爷爷奶奶过继给近邻候丰村。父亲为老四,最小,爷爷奶奶便和他相依为命了。身为继承家族香火的父亲无疑成了家中的顶梁柱。父亲农忙帮爷爷料理二亩薄田,农闲给富户人家打短工,喂牛喂猪上山砍柴,受尽磨难。

光阴走到1939年9月,当时已经23岁仍未婚娶的他极度彷徨。这时国民政府凤翔县兵役科贴出告示,开始为抗日前线征兵。闻此消息他蠢蠢欲动,到处打听征兵进度。经过了解获知,身为家中唯一适龄男丁,暂时不服兵役。有一天,我们那里的保长找到他,表示让他顶替一个富家公子去当兵,充填一个兵员名额。保长还说,如果这样做了,回报是六千斤小麦,粮食由富户人家提供。父亲虽然觉得这个办法可行,但是没有当场答应,回家告知爷爷奶奶,二老坚决不同意,声言父亲去当兵,他们就跳井寻死。父亲想,不去的话,家境破败,难有转机。如果去了,家中缺少劳力,谁来种地和赡养二老。思前想后,左右为难,一连七天,寝食不安。第八天天刚亮,他拿定了主意:去,必须去!男子汉大丈夫要走出去寻活路。撵走日寇,或许日子就好过了。当天晌午他找到保长,吐露了从军心愿。保长派人送他到凤翔城接受体检,一路绿灯,次日下午汽车送父亲一行60人到户县秦渡镇某兵营接受集训。当然了,保长承诺的那些粮食,半月后也送到了我爷爷手中。

1939年12月某一天,父亲随1000多人的队伍来到山西省中条山抗日战场,被编入国民革命军第四集团军第38军独立46旅,担任2连机枪手。其时战功卓著的孔从洲是他们的旅长,赫赫有名的赵寿山是他们的军长。父亲与赵将军有一面之缘,与孔将军的交集可就多了。聆听演讲报告,接受动员训话,父亲回回都听得很认真,理解也透彻。孔旅长是西安灞桥人,比父亲大10岁,庄户人家车把式出身,传奇故事多得能装几背篓。曾打响“西安事变"第一枪,曾在中条山1939年“六·六"战役中,遭遇日寇铜墙般包围,面对全军覆没的危险,孔深夜亲率“冷娃敢死队",瞅准敌人稍弱布防,拼命杀出一条血路,1000余人冲出包围圈。因牵挂被打散的将士,五天后又率千余人杀进包围圈,经艰难寻找,终于见到失联多日的弟兄们。壮大了兵力的孔旅,如虎添翼,一天一夜时间就完全突出重围,与军长赵寿山会合。刚一见面,赵寿山对孔从洲当胸一拳,喊道:“你孔从洲这回真成了‘常山赵子龙’了,杀出杀进,挣熊的很啊!"

孔旅长没有官架子,平易近人,爱和士兵开玩笑。有一回团长和连长陪着他巡视,查看机枪手瞄准。一时走神的父亲瞄准不太专注,孔旅长发现后,走到父亲身旁,俯下身在父亲肩膀打了一拳,说:“瞄准要用心哩,撵走鬼子给你放假,回家去好好捏你媳妇的嘎嘎脚。"一句话惹得全场人大笑不止,父亲怪不好意思,立马脸红到了脖根。

1941年5月,孔部的番号变为38军新编35师,孔任师长,父亲成了该师3连机枪班班长,管了一些小事。部队也由山西中条山开拔到河南郑州,参加了豫中会战。就在此战中,父亲的小腿让子弹擦伤了,两月后方才痊愈。1945年4月,新编35师的番号又变为55师,孔还是师长,父亲继续担任3连机枪班班长,不过部队却移师河南巩县驻防。驻巩县期间,父亲被派与其他三战友两次送孔从洲将军到郑州开会。一路欢歌一路情,给父亲留下的印象极其深刻。

第二年春天,孔从洲调任38军副军长,明看是升职了,实际上是蒋介石玩的权力手腕,转着弯儿削了孔师长的实际兵权。

“老蒋认为我们55师不是他的嫡系,是杂牌军,乌合之众,还和共产党勾勾搭搭,要逮空儿收拾孔师长哩!"有一天,刘连长告诉包括父亲在内的几个班长,要这些班长思想上有个准备,追随师长起义反蒋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果不其然,到了1946年5月15日夜晚,孔从洲一身戎装,跨上战马,高声郑重宣布:现今日寇投降了,外贼没了,内战又开始了,泼烦透了。为了自己人不再打自己人,为了穷人能吃饱饭,我决定起义投奔共产党。谁愿意就跟我走,不情愿走的就另想办法吧!

当晚刚一行动,老蒋的嫡系部队就闻讯赶到,疯狂截杀,血流成河。起义部队很快被打散,父亲所在连队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起义主力了。刘连长吼道:主力找不到,我们往哪里去呀!全连只剩下40多人,小命都难保了,干脆想办法避开追杀,各自寻活路算了!

既然连长有这个态度,大伙儿就各自散开想法子逃命。

父亲深夜敲开一户山民的门窗,用两个馒头换来男主人一身破衣穿上,并挽了一只装满山药的竹篓,扮成采药农夫模样,由巩县蔡家山南侧踏上西去的回家路。归途漫漫,一路凶险。大路不敢走,抄的尽是小路。篓内山药风干,品相不佳,又换青豌豆,迷惑路人,让人错把他当刚出山的山民。饿了给人家干活挣饭,渴了掬着喝山泉水。几次路遇蒋军盘问,巧妙搪塞,有惊无险。一个月后,父亲回到了阔别7年之久的家乡虢王槐林村。其时,家中的房屋田地未有丝毫变化,而爷爷奶奶却已经老态龙钟,不能下田种地了。目睹此情此景,父亲没有痛哭没有埋怨,毅然挑起了赡养爹娘的重担。在接下来的日月中,父亲除了卖油售豆腐,还绑扎笤帚、上山砍柴,为了生计,忙得焦头烂额。

父亲回乡5年后,与我母亲结婚,我们姐弟6人相继出生。孩子多了生活担子越发沉重,为了多挣工分,父亲向生产队长毛遂自荐,前往凤县唐藏公社下河捞砂炼铁。数九寒天,裤子挽上大腿根,站在冰水里捞砂,落下终生关节炎,走路一瘸一拐,虽然获得劳动模范荣誉,但一根拐棍却成了他永久的伙伴。1979年春季,因生活实在拮据,吃了上顿没下顿,父亲怕我被饿死,带着13岁的我到外村沿户讨饭。其情其感,令我终生难忘。上世纪80年代中期,农村改革开放分田到户后,父亲让我和二哥带他去过一回西安临潼,到骊山上的“捉蒋亭"看了看。感慨万千的父亲,对国民革命军的感情非常复杂,无法描述。但他说很想到山西中条山去看看,那里芮城、平陆几个县的山沟里掩埋着两万多陕西冷娃的尸骨。那些曾与他并肩作战、朝夕相处的好战友的灵魂啥时能回乡呢?

可是由于生计所迫,我整天忙忙碌碌,一直没有满足父亲去中条山拜谒、凭吊死难战友的心愿。

2003年10月,父亲走了,带着“卖壮丁"和“国军佬"的身份标签,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想起父亲,想到他今生未了的心愿,我内心非常愧疚。

今年适逢全国上下纪念抗战胜利70周年,我感慨良多,对父亲产生了无尽的思念,思他对家庭对子女的责任,念他对民族对国家的贡献。

致敬!我的老兵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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