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姐 羊羔毛
“这个，给你。”
临出门时，刘姐拉住我，把一个塑料袋硬塞到我手上。
“什么呀，我不要！”
“你从来不要我的东西，给你和你老公一人纳了双鞋垫，一点心意。”
“我脚大，不铺鞋垫的。”
“你嫌弃。”
“不是的。”
刘姐定定地看着我，没松手，眼里的光却黯敛了下去。那眼光让我心中不忍。
“好吧，我会舍不得用，把它放在衣帽间，珍藏起来！”
“珍藏啥呀？你喜欢，我再给你纳。”
刘姐顿时一脸的兴奋与欣喜，她执意送我到楼下。走出安置区许久了，我的心绪都难以平静。
袋子里装着一包花椒，两双绣工考究的鞋垫。刘姐的手常犯皮炎，那两双鞋垫不知她纳了多久，花椒一定是她八月份到凤县打工（摘花椒）时给我留下的。我不铺鞋垫，平时也很少做饭，但手中的礼物却分明让我觉得有千钧之重。
刘姐是前年春天调整在我名下的帮扶对象。第一次去看望她，她还租住在街上的旧房子里。那天，我拎了一大袋米、一桶油，兴冲冲地去“结亲”。途中打电话，她只一个淡漠的回音：“啥事？”随行的同事说：“怎么这样？东西给她一样得了。”“不用，既然拿来了就都给了吧。”她约我到街道的超市门口见面，坐在副驾上，老远，我就看见一个中等身材50多岁的妇女正向路口张望，心下料定八成她就是我要见的人。匆匆打量了片刻：红衣黑裤、齐耳短发、麦色的皮肤、朴实的面容，但眼光里透着些许精明……下车，一询问，果然是刘姐。东西沉，劝她上车，至她的租住的房子，放下东西，详细介绍了自己，又询问了她家情况，做了记录。许是初次见面，刘姐的态度不冷不热。返程的路上，心下颇有几分怅然。
接下来，除了每月一次的随访，有空我就去看看她，与她聊聊天，了解她的需求。我们谈话的内容越来越多，时间越来越长，我渐渐了解到：刘姐的丈夫十多年前因意外去世了，留下她和两个女儿，大女儿已出嫁，两年前她和小女儿从乡下的危房搬迁到街上的租住房，刘姐体弱干不了重活，懂事的小女儿初中毕业便在镇上的餐馆打工，母女俩相依为命，她们是因为没有住房而致贫的。
闲暇回家，我会和爸爸及家人谈起刘姐。家里东西多，有时去走访，爸爸就说，带一些给她们，放久了也就坏了。再后来安置区建设好了，刘姐分到一套50个平米的房子，国家补贴了5万元，她自己出资5千元，她娘家搞建筑的弟弟给她做了简单的装修。单位统一采购，给帮扶户买了一批家具，经我申请，刘姐配发到一组衣柜、一组沙发、一架床、一张茶几，她自己又添置了几样家具，以及电视机、冰箱等家电，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搬家的日子是我给刘姐选的，阳历六号、农历八号，我说这样的日子搬进新家，保准咱们顺顺利利、人兴财发，刘姐特别开心。那天一早，我拎了两桶菜油开车到了她家，她在家里已早早生起了火盆，灶台还没接好燃气罐，午饭时，她用电饭锅做了米饭，火炉上简单炒了两个菜，算是红红火火的开始，我因事婉拒了她的留饭，却打心眼里为她感到高兴。
刘姐穿40码的鞋，店里不好买，我便在网上给她买了双皮靴，她说穿上刚刚好呢。夏天买防晒衣时，想着刘姐经常在外面做小工，风吹日晒，同样的款式，便买两件，一件自己穿，另一件给刘姐。再接我的电话，刘姐的声音响亮而热情。
平时，刘姐会就近打一些零工，或是趁镇上赶集做一些小生意，以贴补家用。去年深秋一天，微雨。我去走访，碰到她在街上贩卖野生猕猴桃，山村寒意早，她衣着单薄，着实不忍心她在寒风中等待，就让同事帮我收了她的摊，送她回去。临走，买了她的一些猕猴桃，回来分给亲友同事们。刘姐手巧，闲来绣十字绣，纳鞋垫，织家居毛线鞋。去她家走访时，她会把她的十字绣作品拿出来给我看，绣工果然了得，我便一个劲地夸她能干，刘姐的眉宇间便多了几分笑容。逢镇上赶集，她会在街面上摆起地摊售卖她织的鞋、纳的鞋垫。有几次，她要送我她织的鞋，我都回绝了（那鞋我实在没机会穿，不忍心浪费了她的心血），刘姐便尬然收手，怅然若失的样子。
疫情期间，有两个月我没能去看她，打电话嘱咐她务必做好防护，有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来，她也叮咛我在医院工作更要注意防护。入夏，她的小女儿去市里打工了，收入比之前好很多。小姑娘乐观、聪慧、勤劳、真诚，让人很是喜欢。时光渐逝，我们越来越亲切，从“自己人”变成了“亲戚”。今年中秋节前那次走访，我因工作耽误了，托同事买了两份月饼帮我送去，并在电话里提前祝福她和女儿中秋快乐！她感慨我们工作人员也不容易呢，不要给她花钱，还说都好着呢，让我别牵挂，也要注意身体。
中秋逢国庆，我难得休假在江南与家人小聚，那日正吃午饭，手机响了，刘姐打来的。会有什么事呢？我告诉过她来浙江了呀？电话那头刘姐一个劲地问我好，祝我全家中秋快乐！
“刘姐，你是有事吗？”“没有，想你了，就问候下。”“别骗我，有事就讲，我不在，还有同事呀！”“真没事。”手机里传来刘姐爽朗的语音。这是我帮扶她以来，第一次，她主动打来电话问候我节日快乐。
假期归来，我去看她，特意给她带了江南的美食，她说好久不见我，还挺想念。我与刘姐约好，2021年春节，等我老公和女儿回来，我要带上他们到刘姐家“走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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