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小学生活(上)
□马一冰
我的小学生活,是在甘肃省景泰县正路乡大滩口小学度过的。在这所学校里,我整整度过了6个春秋,童年的太阳最灿烂,童年的梦境最甜蜜,童年的生活最美好,童年的一切一切都深深浸透在我的心田。回眸金色的童年,真是心潮汹涌澎湃。那历历往事恍若眼前,情不自禁地要记下几段,不时地品品其中的滋味,也算是给自己贮备的一些精神食粮。
读选文
我正式上小学之前,念过一年的私塾。《三字经》《百家姓》《弟子规》《五言杂字》《七言杂字》等启蒙书籍,是在私塾里念的。1941年,也就是我8岁的时候,才上了正规的小学——景泰县大安乡大滩口小学。这所小学,当时在全县有点名气,因为师资力量强,教学质量好,所以尽管它离家有10多里路,家父还是选定让我和二哥住校上这所学校。在这所学校里,我整整度过了6个春秋,那正是寒窗苦读,心花怒放的6个春秋。
我在学校里,比较偏爱地理和历史,对语文和算术较为淡薄。但语文和算术是主课,学校一直强调必须学好主课,看一个学生的好坏,主要也是看主课的成绩。因此我强迫自己,把更多的学习精力放在主课上。
那时我学的语文课,除一年级学的“人手足刀尺”“来来来,来上学,大家来上学。去去去,去游戏,大家去游戏”外,从二年级开始,主要是读选文。所谓选文,就是老师从古文中选出一些精华篇章叫学生读。那时的条件很差,读选文是要求每个学生装订一个“选文本”,老师把选好的文章写在黑板上,由学生逐字抄在“选文本”上,先由老师讲解一遍,然后要学生背熟、讲解。我在小学读过的文章很多,印象比较深的有《秋声赋》《阿房宫赋》《出师表》《吊古战场文》《桃花源记》《陋室铭》《五人墓碑记》《观巴黎油画记》《祭妹文》《绝笔书》等等。
当时对选文课要求很严,必须背诵得很熟,还要尽可能会讲解,因此,我们尽量挤时间背诵这些文章。记得有次星期六下午我们回家了,晚上睡下时,突然想起要求背诵的选文《阿房宫赋》还有多一半没有念熟。急得我半晚上没有睡着觉,想着第二天一早起来就返校念选文。可不巧的是早晨起来天下雨,家里人劝我雨停了再走,而我一刻也等不及,决意要走。无奈下,父母叫大哥送我返校。走了一半路,雨不但不停,而且越下越大,还伴着大风,真是狂风暴雨,向前走非常困难。我大哥看我走得那么艰难,赶紧走在我的前面,想给我挡住些风雨,谁想这样一来,挡得我走得更慢了。我心里着急,不管三七二十一,吼了一声:“你不要挡我!”大哥是个非常忠厚老实的人,听我一喊,又赶紧走在我的后面,不料这时雨大风狂人急,一不小心,我一跤摔倒在泥水里。大哥一把把我拉起来,牵着我的手,一直走到学校里。这时,我俩全成了落汤鸡,没有换的衣服,我只好光着身子,钻到被褥里暖和了一阵,急忙在被褥里背起选文来。通过这次经历,我对《阿房宫赋》产生了偏爱,背诵得滚瓜烂熟,当时在课堂上不仅流利地背了下去,受到老师赞扬,而且时至今日,还能背诵几段。
郊游和夜歌
我在小学的周日时间大部分是回家和亲人团聚,但有一少部分是和同学们去郊游。
郊游常去的地方是南山。大滩村南边有一派绵延不断的山脉,山势高高低低,蜿蜒曲直,甚是壮观。我和同学们常去那里玩,一般是先爬山,爬到山顶,或是唱歌,或是喊“乱弹”(即秦腔),或是讲故事。故事是大家轮流讲,谁讲的故事好,逗大家最开心,就把谁评为“故事王”。戴上“故事王”的桂冠后,可享受一项待遇,别的同学要把“故事王”背上在山顶上转一圈,我曾几次享受过这项待遇。
在南山更有趣的一项活动是捉鸟。从山上下来,又进入大山沟里,越往里走山越来越高,沟也越来越深,两面出现了陡峭的山崖,山崖壁上有很多鸟洞,鸟在洞里过夜,也在洞里生蛋孵仔。我们选择比较容易爬上去的鸟洞,看着鸟进了洞后,爬上山崖,把洞口堵住,将手伸进鸟洞捉鸟。捉的鸟要是正在孵蛋,就不捉这只鸟,以免伤害一些小生命,要是一只大鸟,就把它捉下来,用野草编个鸟笼,把鸟装进去,作为这次郊游的战利品。有时还带回学校,向其他同学展示,玩够了,就把鸟放飞,让它去自由飞翔。
郊游的还有一个去处是石井村,这个村是大滩村周围风光最好的。因为村里有一眼涌泉,泉水清澈透明,流经村庄。村里人种了很多树,长得茂密高大,夏日里郁郁葱葱,蔽天遮日,是一片绿色风景线。我们走在林荫中,空气非常新鲜,长长吸几口气,真是心旷神怡。有时逗留在水渠边,用清泉水洗洗手、洗洗脸,用手捧起水喝上几口,真是润在嘴里,甜在心头。
石井村除了自然风光秀丽外,还有一处更吸引人的地方——“百子宫”。这是一处建造得极具特色且富丽堂皇的庙宇,里面有好几座殿,供奉着好几尊佛像,其中最壮丽最吸引人的是“百子宫”。一进入这座宫殿,就看到正面打坐的是“送子娘娘”,面露微笑,慈祥可敬。三面墙壁上是千姿百态、五颜六色的石壁洞穴,有奇石、绿树、小洞,尤为值得赞叹的是或站或坐或卧着上百个小男孩塑像,白白的脸,浓浓的眉,胖胖的身躯,华丽的服饰,面对着人们微笑,一下把观赏人的目光都吸引在殿堂中,怎么看也看不够。我每次进到这个殿里,总是左看一遍,右看一遍,上看一遍,下看一遍,这座殿之所以吸引人,除了它的塑像造得千姿百态、栩栩如生外,其最大的功能是求子的地方。据说不生育的妇女,到这个殿进香拜佛后,将手伸进“摸子洞”里,只要摸对一个什么东西,就会生子育女。虽说这是迷信的说法,但在那个年代,还是吸引着好多不生育的妇女常到这里拜“送子娘娘”求儿求女。
这座“百子宫”,我认为是一座有文化艺术价值的文化遗产,应好好保护。但遗憾的是,20世纪五六十年代,被当做封建迷信的产物彻底砸毁了,真让人痛心疾首。
离家比较远的学生都住在学校,我和我二哥也是住校生。这些住校生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列队唱歌,是文体活动的一部分,天天如此,唱的歌都是当时的流行歌曲,多的记不清了,但有一首歌每晚必唱。这首歌叫《王家庄》,内容是唱东北一个村庄里的人民不屈不挠,奋起反抗,与侵略者进行殊死搏斗的故事。歌词朴实无华,慷慨激昂,唱起来热血沸腾,极为鼓舞人心,因此同学们极喜欢唱这首抗日歌曲。
有趣的寒暑假生活
每年的寒暑假都闲暇无事。最初,和几个妹妹玩些幼时的“拜娘娘”“捏泥人”之类的游戏,父亲看我已是小学生了,还玩这些游戏,就在每年暑假让我放牲畜。
我们家养的牲畜比较多,记得有3匹马、2头骡子、2头毛驴,还有七八头牛。这么多的牲畜,夏季田地里生长庄稼的时候,得有专人放牧,这差事就是我的。
村里放牧牲畜的孩子比较多,每天我都是联络两三个伙伴一起去放牧,这样人多一点,不仅可以互相照应帮助,还可以在一起谈笑玩耍不感寂寞。放牧的地点比较多,主要选一些草场宽广的地方放牧,今天是车路塘,明天是王家沟,后天又是换其塘子,再远一点去石墩沟,反正村子周围的空旷地都轮着放牧。
放牧生活别有情趣,只要看护好牲畜不要吃庄稼,不要丢失,其余时间便是和一起放牧的小伙伴们谈天说地和玩耍。最难忘的是野餐,每到地里庄稼成熟的时候,我们放牧时三天两头不是烧着吃豆子,就是烧着吃青麦子。豆子是把拔下堆起的豆荚直接烧；麦子、青稞是用野草点一堆火,再将青粒饱满的麦子、青稞一束一束的烧。刚刚成熟的庄稼,烧熟了真好吃。因为是烧着吃,双手沾满了草木灰,把脸也染的花花点点,这时我指着别人说:“看!真像个小花猫。”别人也指着我说:“你不是小花猫,倒像个小花狗。”
野餐中伙伴们最爱吃的是烧洋芋,烧洋芋可不同于烧豆子、麦子,还有点技巧,是要找一个有较大坡度的地方,先挖一个深宽度各有二三十厘米的土洞,土洞上面挖一个圆形天窗,在天窗口上用核桃大的土块一圈一圈垒起来,垒的方法是一圈比一圈小,最后收起来成一个小圆包,然后找干枯野草由洞口向里烧火,火苗直冲用小土块垒起的小圆包,直到把小圆包的土块烧得均热,烧得火红。这时迅速用石板把洞口堵住,再用湿土培实,然后将烧红的小圆包土块向洞里捣下去几块,再放进几个刚从地里挖来的洋芋,如此连续捣进几块土,放进几个洋芋,直到把洞填满,最后在上面盖上几块石块,仍用湿土填实,这样整个烧洋芋的操作完成了。等待三四十分钟,打开洞口,刨出烧熟的洋芋,看起来黄澄澄,吃起来香喷喷,真是吃饱了还想吃。
放牧中除了玩耍和野餐外,兴致来了还漫“少年”(即为临夏花儿)。因为我们这个村的居民全是由河州(即现在的临夏回族自治州)迁移来的,还保留着河州漫“少年”的习俗。按照河州人的习俗,因为“少年”多是情歌,不能在村里唱,更不能在家里唱,只能在野外唱。这样,放牧到旷野心情舒畅,人也开放了,斜躺在山坡或地埂上,你“漫”一首,我“漫”一首,有时你唱我和,其乐无穷。到现在还记得那时唱的几首“少年”:
“唐汪(是甘肃省东乡自治县的一个乡)里有一个扯船(是过河的一种交通工具)哩,碾形山有一个洞哩。河那面有我的扯心(即暗示情人)哩,想你者阿么(即临夏地方语,是‘怎么\’的意思)做呢?”
“上去高山者望平川,平川里有一朵牡丹(亦暗示情人)。看去者容易者摘去了难,摘不到手里是枉然。”
每天放牧归来,都要把牲畜赶到泉沟里给牲口饮足了水。归来的路上,牲口吃得饱饱的,我们或是骑在牛背上,或是坐在驴背上,边吆喝着,边说唱着。夕阳悬挂西山,彩霞蓝天争艳,袅袅炊烟村头,归巢鸟群啾啾盘旋,真是一幅美丽的农家乐图。
除了放牧外,在大忙收割时,我也参与了一些拔麦子、割莜麦的农活,因此我从小就学会了使用镰刀割麦和捆麦捆的技术。
寒假生活,主要是过年玩社火。我是村里骨干力量之一,从腊月开始就排练节目,整个白天都排,有时晚上还加班。邀请邻村把式教练,练得非常认真。正月初三以后,社火就开始了,多的在本村玩,有时应邻村邀请去其他村玩。整天锣鼓喧天,唱声不断,热闹非凡。社火队里,我主要扮演船姑娘、腊花姐,演剧时,我曾扮演《彦贵卖水》里的丫鬟、《藏舟》里的胡凤莲、《二进宫》里的娘娘、《小姑贤》里的小姑等角色。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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