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纵深 “坏孩子”有家不回的背后
制图/武亚新
在小宝的记忆中，在他仅仅4岁时见过爸爸一次，到现在他已经记不清父亲的样子。今年11岁的小宝，现已辍学，是远近闻名的“坏孩子”，不知不觉成了其他孩子的反面教材。从他的成长经历来看，妈妈和外公外婆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但是在小宝心里，或许他们也是距离自己心灵最遥远的人。
■ 本报记者 薛长明
没人要的孩子
如果不是3月20日那天遇到了好心人，或许小宝的流浪生涯就将从此开始，那个时候，他除了一辆“顺手牵羊”得来的自行车外，身无分文。他倔强地骑着自行车，迎着景泰川凛冽的大风，向外公家相反的方向骑行，他不知道下一顿晚餐从何而来，只是一心想着尽快离开。
3月20日傍晚，和小宝外公同村的郭某从白银市景泰县城驾车回家时发现了在路边徘徊的小宝，眼看天就要黑了，为了孩子的安全，他不顾小宝的反抗，将小宝带回家中，交到了自己母亲手中。看着可怜的孩子，郭母心疼万分，专门为小宝做了好吃的。这时的小宝安静、听话，甚至和郭母聊起了天。
“是妈妈送我回来的，她把我放在村口就走了，说让我自己到外公家去，她不让我回去，说我要回去就打断我的腿。”小宝说这些事时，显得非常平静，就像在说一件和他无关的事情。看着孩子的眼神，郭母的心头完全被怜惜之情填满，小宝在家的几个小时里，她竭尽所能，希望能够让孩子得到一点点温暖。
可是孩子毕竟是别人家的，无奈之下，当晚郭母一家人带着小宝来到了小宝的外公家，希望把孩子交给他们。“这个孩子我不要，你们从哪儿带回来的就带到哪儿去！”小宝外婆在大门外就回绝了郭母的要求。听着外婆的呵斥，小宝迅速转身跑开，再次回到了郭家。
在之后的日子，小宝始终不愿再去外公家，甚至不愿到外公家所在村庄北面去玩耍。由于自家条件所限，郭某只得向村委会和乡民政部门求助，希望能找到小宝母亲。但无奈的是，小宝母亲的行为相比其外婆有过之而无不及，对孩子更是不管不顾。无奈之下，郭某拨打了110电话求助。3月24日，在民警的督促下，小宝的外公老魏才从百公里之外的工作单位赶回家中，将小宝带走。
3月25日，记者来到了老魏家中，整洁的四合院，家中电器设备齐备，聊天得知老魏每个月有数千元的工资，老魏家的物质条件即使在整个村子都是不错的。但是，这些显然无法吸引小宝，从派出所回来后，小宝坚持不愿回到外公家，至今依然住在郭家，对于这一切，老魏已经习以为常。
“我们都习惯了，以前他在我们家住了5年，经常不回家，跑出去就跑出去吧，我们也没办法，更何况他的家应该在他妈那里。”对于小宝在外边的安全问题，老魏似乎并不担心。为了将孩子尽快送走，从24日回家后，老魏就一直在联系女儿，但始终无果。
“她可能将我们的电话设了黑名单了。”无奈之下，老魏只得打通女儿在白银上班所在单位负责人的电话，并通过对方知道了女儿的地址。他决定，25日将小宝送回女儿那里。
顽劣任性累及外公外婆
3月25日上午10时许，吃过早饭后，拿着小宝的衣物，老魏出门寻找小宝，“不管带到哪里，不要让他再回来。”临走时，老伴再次向老魏强调。在郭家门口，小宝正在和郭家的小孩玩耍，看见外公过来，小宝立刻躲开，向村道的另一边跑去。
“我带你去找你妈，车都在那边等着呢。”老魏试图靠近小宝，但是只要他一靠近，小宝就会迅速跑开，和他始终保持距离。见状，老魏只得站在另一边向小宝喊话，但是小宝的倔强显然超出了同龄人，他站在那里，直直地瞪着老魏，一句话也不说，眼神中透着丝丝冷漠。
劝说无用，老魏突然大步上前打算抓住小宝，但是57岁的他显然没有小宝灵活，小宝一闪身，便躲过了老魏。“我不去，我妈不让我回去。”扔下了这句话后，小宝迅速向村子外边的田地中跑去，直到快看不见老魏为止。
“跑远了，抓不住了，回吧！”对于小宝的离开，老魏显得很无奈。由于害怕孩子一人跑远有危险，记者随后步行向小宝所在方向走去。或许是因为不认识记者，小宝刚开始时并没有采取任何举动。但是就在记者距离其大约200米时，小宝再次狂奔，在距离记者约500米的地方停了下来。记者试图劝说小宝过来，但失败了。
“你一个人要跑到哪里去啊，你为什么不回外婆家，也不回妈妈家？”记者只得大声喊道。“我不回去，他们打我。”小宝扔下一句话。为了不让孩子继续跑远，记者停止靠近，返回村里，但小宝却再次向远处走去，渐渐脱离了我们的视线。随后，记者和老魏一同驾车绕着田地寻找，但是始终未能找到小宝。
“11岁的孩子为什么会这么倔强，有家不回呢？”小宝的举动让记者困惑，而孩子眼中的冷漠，更让记者感到心惊。
“不是我狠心，这个孩子我真的管不了。”小宝的外婆指着桌子上的几盒药说，为了这个外孙，她操碎了心，甚至患上了神经衰弱症，整天睡不着觉。原来，从小宝5岁时，就一直由外婆带着。随着孩子一天天长大，这个聪明的小男孩就变成了外婆的噩梦。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小宝就有了一身的坏毛病，逃学、打架、撒谎、甚至小偷小摸……常常被其他孩子的家长领着来找外婆理论。
“小宝比村里其他的孩子都要调皮捣蛋。有一次把同村一个小女孩的眼睛打了，人家家长找上门来，给那个女孩子看眼睛花了800多元钱。这样的事情不止一次发生；学习成绩不好，在学校里调皮捣蛋，我常常被老师请到学校挨批评。”
“除了在外面打架欺负别的小孩，小宝也会受到比他年龄大的孩子的欺负，但是他从来不会告诉家里人。”2014年夏天，女儿因为要办身份证，才偶然回来找村干部开证明，在村民的劝说下，该上五年级的小宝被母亲接到了白银，安顿在白银上小学。然而好景不长，开学三周，女儿却悄悄带着小宝回村，并将小宝丢在了村口。
老魏告诉记者，这些年，为了孩子的抚养问题，他和女儿多次发生争执，自从那次孩子被带到白银，女儿就对他们有些怨恨，但是没办法，这个孩子太调皮，万一出了什么事他们负不起这个责任。
当日中午12时许，记者再次到村口寻找小宝，在村民的指引下，记者看到，远处的农田里，一个小小的身影背着书包正在往回走。看到车子，小宝又停住了脚步，迅速躬身躲在水渠里。“这孩子机灵着呢，想要抓住最好是三面包抄。”旁边的村民建议道。“随他去吧，到了晚上也许就回来了。”老魏随口说道。
尴尬的回家之路
如果说，小宝如今的局面，是因为孩子本身过于顽劣的个性造成，那么，又是怎么造成的呢？难道小宝天生就是这样吗？
“或许他的到来本身就是一个错误，记者你想想，有没有例如福利院、少教所这样的地方能够收留这个孩子的？”面对老魏的询问，记者颇感无奈。
老魏告诉记者，小宝的父亲是景泰县喜泉乡人，比女儿大了七八岁，两人是在白银打工时认识的，并很快结婚。当时女儿刚满18岁，两人举行了简单的仪式就算是结婚了。因为女儿不到法定结婚年龄，当时两人并没有领结婚证，后来两人便有了小宝。由于小宝的爷爷、奶奶均已过世，在孩子两岁时，小宝的爸爸、妈妈就带着孩子外出打工。小宝的父亲在老魏眼中是个不着调的人，对孩子更是爱理不理的样子，而那时候女儿年龄又小，两人对孩子基本上处于一种“放任”的状态。
“或许孩子小偷小摸的习惯就是在那个时候养成的。”对于小宝这种性格的养成，小宝的外婆一直这样认为。
然而，让小宝和母亲始料未及的是，在小宝4岁那年，小宝父亲在工地上领取了工资后，竟然抛下了妻儿一声不响地离开了家，从此以后便杳无音讯。那时候，女儿一个人的工资根本养活不了两个人，看女儿可怜，老魏和老伴商量后，便将小宝带回家，由老伴照顾。当时因为身边只有这一个外孙，老伴对小宝偏爱有加，什么好吃的都给小宝留着，加之家庭条件不错，小宝的零花钱一直都较为宽裕。也是自那以后，女儿就很少再管儿子，5年里，除了陆续给老魏这边打过5000元的生活费，小宝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妈妈几次。
“就这孩子的性格，他妈妈也管不住，才会把他送回来的。”有埋怨也有理解，在现实面前，这份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情已变得不再那么重要。
小宝的顽劣，女儿对小宝的不管不顾，越来越不好的身体，让老魏和老伴对于小宝的态度，几乎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但是，对于一个11岁的小孩来说，他还远远没有到自食其力的地步，在这样的家庭里，他的明天又在哪里？
就此事，记者查阅了相关法律条文，根据我国刑法第二百六十一条规定：对于年老、年幼、患病或者其他没有独立生活能力的人，负有扶养义务而拒绝扶养，情节恶劣的，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
25日下午，就此事记者电话联系了小宝的母亲，刚提到小宝，她便挂断了电话。就像老魏之前预料的那样，“她把我们的电话都设了黑名单，就害怕我们让她来领孩子，你们打他根本就不会理。”
3月26日，记者再次联系了小宝的外公老魏，老魏称他在25日送孩子去白银无果后，已于当日下午回到平川的工作单位上班，对于孩子的去向并不清楚，只是临走时托付郭家如果孩子回来了，帮忙照顾一下。但对孩子当晚究竟有没有回到村子里，他并不知情，也没有询问。随后记者又联系小宝外婆未果。
3月26日下午5时许，记者获悉，在各方压力之下，小宝的母亲已经回到景泰将小宝接到白银抚养，目前小宝已经恢复了学业，继续在白银上小学。
等待小宝的，将是一种怎么样的结果？（文中人物均系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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