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赫章何述强

河池日报 2019-02-25 08:48 大字

从贵阳到毕节的赫章县,小车跑了三四个小时就到了。一路上的景色,似乎没有什么可以特别记录的。但是到了赫章境内,我就感觉到一些不同凡响的气场了。是不是夜郎古代文化信息含藏比较密集于此处而产生的一种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可以感受得到的效应呢?我不能确定。毕竟神秘文化不是我关注的范畴。赫章引起世人关注的,首先是它大量的出土文物,独特的“套头葬”习俗,使人们把它与古代夜郎国重要的“聚邑”联系起来。夜郎国起始于战国,灭亡于汉代,存在了三百年。是西南地区最大的政治集团,疆域十分广阔。《史记》称为“西南夷”。由于典籍记录不详,夜郎国的国都在哪里,一直是个揭不开的谜。有贵州说,也有湖南说。毕竟好几个省都在它的辖区、它的疆域,甚至延伸到东南亚一些国家。广西西林县境内的句町国也是它治下的一个方国。我的家乡广西河池市治下的南丹县和天峨县也被认为在战国时代属于夜郎国。小时候因为一个成语知道有个夜郎国,那个成语就叫“夜郎自大”。成语对文化的传承作用非常大,于此可见一斑。一个普通的成语,里面隐藏着一段历史,一个故事,一个国家,甚至一个世界。成语是语言精致的匣子,涂有防水的彩色油漆,由于年代久远,常常被厚厚的灰尘遮盖了它的光华,但它的光彩其实并没有消失,在某个时候,我们用抹布轻轻一抹,它又闪闪发光了。成语对中国文化传承的意义真的不可估量。我小时候听说夜郎国的时候,感觉夜郎国离我十分遥远,似乎远在十万八千里之外。长大后读了地方史志,才发现原来夜郎国就在身边,离我们十分近切。可能一切成语离我们都不算遥远,都存在于我们伸手所及的地方,不论是地理意义的成语,历史故事的成语,生物学意义的成语,还是关乎人生意义的成语。比如亡羊补牢,我们每个人都有“亡羊”的经历,又比如叶公好龙,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摆脱不了叶公的影子。又比如,杯弓蛇影,我们可以用这个成语嘲弄别人,其实经历了一番世事之后,我们发现,这个成语应该用来嘲弄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我们常常会身不由己地活在杯弓蛇影的现实中,情不自禁地疑神疑鬼,有谁能够彻底超脱吗?要有,恐怕只有菩萨了。夜郎国一直住在我们身上,随时感同身受。在我们自己的感觉中滋滋生长。现在我知道夜郎的原意是“耶朗”,原始意义是吟颂的意思,大家聚在一起“吟颂”些什么,有可能是一些共同遵循的“盟约”,有了共同遵循的盟约,意味着古代各部落、各政治集团结盟开始,也就意味着国家的诞生。我更愿意理解为我们每个人都需要吟颂,夜晚的虫子都需要吟个不停,何况我们人类?诗歌和音乐,大概都是为了提供给人类学会“吟颂”,在现实中学会超越。这是夜郎给我的另外一种启示,意想不到的启示。关于夜郎国,我还从李白的诗句中读到,“我寄愁心与明月,随君直到夜郎西。”这些是题外话了,让我们回到赫章这个地方,回到我初入赫章的感觉中来。

一进入赫章境内,油然而生的是一种“江山到此不平庸”的感觉。那些山岭给我的感觉气象比较大,那些山谷好像特别的幽深。在去往韭菜花坪的路上,慢慢地感觉进入了佳境,这是我没有经历过的一种感觉。山岭特别的高,阳光特别的灿烂,白云特别的洁白,后来就看到了站在高高的山岭上的用来发电的风车,它们像巨人一样站在高高的山岭上,挥动着手臂,似乎在邀请英勇的斗士堂吉诃德与之战斗。

我们费了好大一番劲才找到韭菜花坪。因为我和鲁院同学世宾的行程比采风队伍晚了一个节拍,所以没能跟随大部队一起出发,同登韭菜花坪。在路上我就从采风微信群里看到他们拍摄的图片,看到了大片大片的韭菜花,以及山下九弯十八拐的山路,心情十分激动。以为自己很快就能够置身斯境,想着想着,竟然沉浸在美妙的幻想之中。后来的事实证明,慢半拍就是慢半拍,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补不回来。要赶上别人的步伐,就必须有所省略。我们只是赶得上跟采风队伍一起吃中午饭。当我们赶到韭菜花坪岭下的时候,韭菜花坪的活动项目显然已经接近了尾声,采风队伍准备下山了。高高的山上有缆车的车道,但是看不到云中天上紫色的韭菜花海。我只能眺望,但是目光所及,期待的东西踪影全无,只能留下遗憾了。这个景点非常热闹,山脚下已成街市。有卖烤红薯、烤玉米的,卖向日葵的,我用手机不断拍摄一些镜头,记录下瑰丽灿烂的韭菜花坪下沸腾的人间烟火。理想与现实,天空与大地,在这里呈现。我似乎是想补偿一下无法亲临韭菜花坪的心理缺失。山脚下那些烤得焦焦的红薯、玉米,向我传达了生活在这块土地上人们的质朴,他们中的有些人可能并不知道韭菜花坪的美学意义,他们也无法描述天地间的这一份壮美,但是他们生于斯,长于斯,他们对这块土地的感情不是建立在欣赏,而是连成一体的枯荣悲欣。土地和阳光的产品在他们手里出售,换得一家的柴米油盐。游客看美景,而他们看到的是生活。

我知道,有些错过,是会遗憾一生的。

从正万同学的歉意,我意识到韭菜花坪的神奇,当然,这不能怪他,这是我们自己的问题。在离开赫章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的内心都被这次“缺失”深深灼痛。我只能从大量的图片,从网络视频,MV,一次次走进那个错失的花国,沉醉在想象中的世界,无法自拔!满山紫色的花海、高天白云、起伏的群山、茫茫的草原交相辉映,相互经亘出没,纵横交错,美得无以复加!

永久的遗憾造成永久的思念。得不到的总是最美的。

置身满山满岭的韭菜花丛,那是怎样的感受?

到后来,成了煎熬。

错过的美人,会让人思念成疾。相思之苦,有口难言,无人能会。只能埋怨自己的修行不够,福报尚浅。

在深夜,一首《阿西里西》听了无数遍。除了音乐,我迷醉于其中的画面,那是我走遍千山万水,苦苦寻觅,已到旁边,却又擦身而过的画面。韭菜花坪的倩影在高高的山顶上,在群山之间,那是奔涌不息的大地的激情。唤醒了我心中沉睡已久的紫色花海。少年时候为一枝紫色的野花写下近百行长诗,可惜心事无人知晓。现在想来,那支紫色花显得太孤单,太忧郁,太无足轻重。拿出一支紫色花是那么的苍白无力,要是拿得出一片无边无际的紫色花海,那才叫气势磅礴!

“剪翎送笼中,使看百鸟翔。”那花海在云中横亘,仿佛群鸟在高空飞翔,壮美的景象,激起一个无法企及者的无限伤感。

努力朝高处望,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

还好,我们加入采风队伍之后,在海拔两千多米的阿西里西草原上,观赏了赫章苗族葬笙曲表演,暂时淡忘了错失花海的那份难受。

草原上没有遮风挡雨的地方,漫天的草,远处的群山,“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心里会响起这么一首歌。而在我们站立的地方,是一块踏上去软绵绵的草坡,草坡上随处可见无名的小小的花朵。表演就是在这片草坡上进行。我看到一队穿白色袍子的苗族同胞围着一只硕大的木鼓吹奏芦笙,悠扬的乐声响遏行云。木鼓首先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显然是一件非常庄重的道具。风很大,呼呼的风吹着,而我只穿一件短袖衬衣,薄薄的,这个季节应付山下的气候绰绰有余,到了这么高的山上显然不合时宜了。我被风吹得浑身发抖。海拔两千多米的草原上,气温比平地低了好几度,加上呼呼的风,平添了几分凛冽。这风强劲而有厚度,似乎收藏有很多信息,记录着高山流云的传奇,草原的记忆,一代又一代人的故事。风里那无尽的叙述,不由得让我相信风里面一定藏着别样的世界。西藏的活佛麦彭仁波切曾经说过,他的著作收藏在风里,到多少年多少年之后才会有人从风中取出来弘扬。如此说来,那看不见的风里的世界一定有着不一样的丘壑,洞窟、林谷,有着另外的崇山峻岭,白云烟霞,有着不同的平原和河流,只是我们看不到。法王晋美彭措的修为,据说可以看到风中出现的文字,那是上一辈高僧大德藏在风中的伏藏,等候时节因缘到来,专门为得道的修行人示现。这么说来,我们看不见的风,有着另外的、不为我们所知的、不可思议的世界。我们只能感觉到被风吹彻的感觉,一阵阵的寒冷。但是当表演开始的时候,我忘记了身上的寒冷,我被那庄严肃穆的衣袍缟素的舞者深深地震撼了。他们弯着腰,几乎是匍匐前行,像视力不好的人在摸索着寻找道路,芦笙距离地面很近很近,他们的左右摇摆的动作透出一种罕见的虔诚,乐声起伏而悠扬。其中有两个舞者没有拿着芦笙,一个长者模样的吹着牛角号引路,牛角弯弯曲曲,他手上还拿道士用的拂尘,另一个双手拿着一对鼓槌紧跟其后。鼓手走近高高架起的木鼓开始敲打,首先传出清脆的木头的声音,并不是皮鼓的声音。木鼓的两头是牛皮,但鼓者似乎不怎么敲击。通常情况下,皮鼓的声音会传得很远,因为皮鼓的震动对空气有异样的作用,容易产生共鸣,共鸣声的激荡力和穿透力会把皮鼓的声音传得很远,在近处反而听得不真切,近处木声清越。假如有铙钹之类与皮鼓齐奏,在近处震撼人的肯定是铙钹,而不是皮鼓,但是鼓声却可以传得很远。我疑心作品的传播可能也类似如此,有些作品在近处被人忽视,但却可以传到远处;而有些作品,在近处影响很大,但传不到远处。并不是靠声音大和响亮,要靠内在的一些隐秘的震动和旋律。能够作用于空气中细微的分子,方能传递到遥远。皮鼓的皮来自于曾经的生命,有过生命的热度。是不是它的声音传得远,也跟这个有关系?

鼓槌敲击木头的声音是现场最近切的声音。在这种低昂、贴近地面的,带着某种低低的倾诉的舞蹈中,木鼓的声音冷不点丁,节奏感强,配合那样的疾风尤其苍凉惊心。似乎是更加冷峻的一种语言。我见过许多朝天吹奏的表演,像这样朝大地、倾听土地的芦笙吹奏还是第一次见到。贴近地面,亲近土地,在这里不是标榜,不是口号,而是实情。这当然与这个民族的历史有关,与他们的葬礼仪式有关,与他们的情感表达有关。我还无法洞悉葬笙曲中更多的信息,只是感觉到这个民族的古老,以及他们对生和死的敬畏。他们在漂泊中寻找,召唤。用音乐倾诉内心激越、高亢或者低沉的语言,低沉而不消沉。风很大,吹得那些草颤巍巍地晃动。他们的舞步简单而深沉,并没有什么太夸张的动作,只是一种配合声音的行动。在场的人,都静了下来,被这充满仪式感的舞蹈折服了,勾起许多遥远的想象,沉浸在一些似曾相识的古老场景中。被雄浑的舞蹈吸引着,拍照的声音从未稍停,都争相记录下宝贵的民族记忆。看舞台表演多了,已经没有感觉。而在这广袤深邃的阿西里西大草原上看表演,感觉到莫名的兴奋。远处起伏的群山和翻卷的白云作幕布,草地作舞台,在草叶的掩映中,一群寂寞的舞者,正在吹奏与生死、命运有关的曲子。这种场合的表演,是对真实生活的还原,呈现一种原始质朴的力量。

那天,阿西里西风草原的风里,一定又多贮藏了一条声音的溪流,一队缓缓行进的仿佛漂泊的身影。

当天下午我们还在赫章的另外一个地方观看苗族大迁徙舞表演,是在阳光灿烂的草地上进行的。天特别的蓝,云特别的白。舞蹈记录了迁徙过程的各种记忆,包括打鸟、渡河、战争等等,很有生活原味,能够感受到他们的勇敢、协作、快乐和悲伤。这样的舞蹈也很难见到。我们的舞台演出,早已从生活中抽离,并且,离得太远,远得几乎忘记了来路。草地上的那场表演给我印象很深的还有现场的那两只小羊,在舞蹈开始前它们是那么的温驯,我还跟其中一只小羊合了影,用手抚摸它的头,非常友好。奇怪的是,表演一开始,左边那只羊便发出凄厉的叫声,叫得人心里发毛。右边那只,原本在静静吃草,这下也不安了,无心吃草,它非常不安地来回走动,一会儿走近舞蹈的人群,一会儿离开,眼睛始终警觉地张望着什么。幸好有一条绳子系着它的头,要不然,说不定它会突然奔突,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来。

这两只羔羊怎么了?它们看到了什么?是什么唤醒了他们如此不安的记忆。动物的不安和人类的不安一样,都是如此让人不安,让人迷惑不解。狂躁不安不仅仅是人类的专利,动物受到了什么刺激也一样。不安的事物总是会激起更多的不安,迷乱的事物也会激发起更多的迷乱。两只小羊是看到了我们肉眼看不到的东西吗?或者是舞蹈中什么情节刺激了它们?我想,最大的可能性应该是芦笙吹奏的声音。这欢乐和悲伤的声音一旦响起,是否意味着一场“烹羊宰牛”的行动即将开始?丝竹之声,意想不到地蕴含着令周遭世界如此不安的信息。而这样的信息,早就储存在它们的血液基因记忆里。表演即将结束时,我又仔细观察了那两只小羊,它们变得冷静多了,不再慌乱走动和发出凄厉鸣叫,显然,它们已经嗅出了人群的友善。它们之前的表现多少有点防卫过当,其实没有必要反应如此激烈。但我们不是羊,我们无法理解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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