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也是一条河
美文
黄佩华
我的家乡西林县平用村在云贵高原南缘的驮娘河畔。这里地处桂、滇、黔三省(区)交界,北邻贵州,西与云南接壤,区域内有桂西第一高峰岑王老山和第二高峰金钟山。华南地区两条重要的江河流经此地,一条是红水河上游的南盘江,另一条是右江的上游驮娘河。在我朦胧的印象中,我一直生活在这大山的褶皱里,抬头仰望高耸的大山,低头卧饮滔滔江水,直到有一天我离开了父母,离开了故乡。
我出生在一个人口众多的农村家庭。上有4个兄长和两个姐姐,后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不幸的是,由于当时缺医少药,家境窘困,我唯一的弟弟3岁便罹患重病夭折。失子之痛令我父母亲对我们8个子女呵护有加。我这个小儿子和我的妺妹,更是得到父母的恩宠和庇护。在我幼小的心中,母亲身板单薄,营养不良,但她善良豁达,勤劳能干,和蔼亲切,善待儿女;父亲性情纯朴,为人热情大方,仁厚仗义,爱憎分明,对儿女要求严格,从来不宠不溺。由于我自幼体弱多病,父亲就时常把我带在身边。夜里生产队挑灯开会,父亲几乎都是站在一旁,边听会边让我趴在他宽厚的背上睡觉,我偶尔能听到从他胸腔里发出的“嗡嗡”的共鸣声。
大约七八岁时,父亲便开始带我到驮娘河打鱼。仲夏之夜,天气闷热,黑暗的天空不时有电光闪烁,远处传来沉闷的雷声。父亲估摸下半夜要下雨了,这是打鱼的好机会。他把沉重的麻线渔网往身上一背,把鱼袋递给我,然后带上我钻进黑暗中。父亲谙熟村道上的每一步路,因此不用照明也能顺畅地把我带到河边。要不是铜铸的网脚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声,根本就没有人能感觉到我们父子俩的存在。在河水的“哗哗”声中,父亲撒网的声音越来越远,而独自留在岸边的我则感到越来越恐惧。父亲打鱼,除了卖钱贴补家用,还会拿去送给住在山上的苗族、瑶族老庚。父亲有好几个外族老庚老同,和他们交往,主要是交换一些农资和土产,帮助家里度过那些青黄不接的日子。
后来我才知道,父亲一直有观测天气的超凡能力。他能通过观看天象和鱼骨知晓阴晴雨雪,观察鱼、蚂蚁、蛇、蚂蟥、虫蛾、燕子、畜禽的行为预测天气。以至他后来受到自治区气象台邀请,到首府南宁给气象专家们传授经验。
父亲还是一个悟性极强的人。他不识字,却能无师自通,学会替乡亲们看房屋的朝向,算算什么时候是良辰吉日,什么时候可以下基脚,什么时候可以上梁大吉。平时谁家有人去世了,要找一块风水宝地,他也能够帮人家入土为安。谁家的牛马丢了,找他算上一卦,往往都能大致知晓牛马的去向。此外,父亲还是一个手艺不错的木匠,他不仅会做房屋的木梁柱,农闲时节,还能帮别人做一些农具,比如谷桶犁耙,比如挖一条独木舟,这些都不在话下。
孔子说:“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父亲虽然只是一个农民,没念过书,从少年时开始就给富贵人家打长工,但他为人纯朴善良,待人诚实,乐观向上,因而受到了乡亲们的厚待,也受到家族和子女们的尊重。我们家于1953年从一个叫岩怀的山寨搬到驮娘河边,作为一个外来户,父亲很快以自己的勤恳、诚实和善良赢得了平用村人的信任。他总是教导我们要与人为善,做事不要吝惜力气,不要怕吃亏,不争一时得失。
父亲相信因果报应,经常教导我们要行善积德,要懂得感恩,做好事。他不仅把几个孙子的名字安成阿修阿桥阿补阿路,意在让他们长大后要多做好事善事,现实中他也身体力行,时常修桥补路。村前的驮娘河水面不宽,但水流湍急。洪水季节基本上靠独木舟摆渡,但到了寒冬腊月,河瘦石多,舟渡很不方便,急需在河上搭建一座季节桥。是父亲带领乡亲们跳进冰冷的急流中,打捞石头垒成桥墩,砍来木头架成桥梁。一次,一个陌生人病倒在河对岸的田间道上,奄奄一息。父亲毫不犹豫地将病人背回家,为他刮痧祛毒,煎中草药给他服治,病人很快转危为安。后来才得知,病人是平果县人,和我们家同姓,是个理发匠。那天从一个50公里外的乡镇徒步赶往县城,想不到得了急病倒在路边。若不是遇上父亲,是生是死就难说了。后来这个黄姓平果人就成了我们家的常客,父亲让我们称他为黄哥,待他胜似亲人。父亲去世后,我们给父亲立墓碑,平果人黄应练的名字赫然刻在了墓碑上,排在众子女之首。
像天下众多的父亲一样,父亲是一个对子女极其严苛的长辈。每当我和别人家孩子打架,无论我是对还是错,总是要先受到父亲的处罚。从小他就要求我们尊重知识,尊敬师长,礼貌待人,举止得当。那时候,村里时常下来一些到农村锻炼的大学毕业生,虽说我们家接待能力欠缺,但父亲仍然把大学生视为贵客,好生招待。每天晚上,他亲自点上煤油灯,让我们几个子女跟大学生学习,温习课本,做好作业。村里小学来了老师,父亲总要先去拜访他们,每到节庆,都要请他们来家里吃饭。家里来客,我们要笑脸相迎,大声地打招呼。吃饭时,要等长辈先动筷子,要夹自己跟前的菜,不能翻菜选菜,不能用饭勺刮蒸笼底,以免让别人误会蒸笼里没有饭了。吃完饭要向长辈打招呼,要把自己的碗筷带走,最小的两个孩子要负责收桌洗碗。父亲总是要求我们做人要厚道正直,宽以待人。他自己对乡里乡亲也是不分亲疏,都能够做到公平公正、无私相待。以至有一段时间他被聘请为县法院的人民陪审员。
父亲的爱像山,永远让我感到厚实沉静,充实有力。父亲的爱又如滔滔江河,承载我们一家顺水行舟,拨浪前行。父亲又是我们人生的榜样、做人的楷模。由于有父母亲的呵护培养,我们几个子女都长大成人,各自有了自己的饭碗:大哥读完师范后当了老师,二哥入伍修坦克后成了水电局技术员,三哥当兵回来后当了派出所所长,四哥从一个工人做到自治区政府机关的处长,大姐和二姐分别成了林场工人和供销社职工。至于我自己,也是从一名工人走进了大学,最终成为一名大学教师。
1984年7月4日,父亲走完了他70年的人生路。每当念起父亲对我们的爱护和教诲,我都会有无尽的感激。正如诗人汪国真所云:
父亲是一泓美丽的清泉,
让生活洒满恬静;
父亲是一轮明亮的太阳,
让生活充满温暖;
父亲是一座挺拔的高山,
让生活总是向上;
父亲是一首温馨的歌谣,
让生活总是快乐。
当有一天我也成了一名父亲,面对自己的儿子时,我心里总是想,一定要像父亲那样,做一名合格的父亲。父亲是一座山,永远矗立在我心中。父亲也是一条河,永远承载着我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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