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忘的母亲□韦军舰
今年的母亲节，由于种种原因，我没有能回家与母亲过节，只好打电话给老五问母亲的情况。老五说，母亲身体均好，只是老年痴呆症近期好像严重许多，有时连天天跟她在一起的老五也认不出来了。让老五叫母亲来接电话，讲了很久，母亲才突然醒悟，“你是老四，在百色工作。”挂了电话，心中涌出许多伤感来。
十年前，我刚调到百色工作，自己买了一套房。在我再三恳求下，母亲终于答应来百色看我。母亲连县城都没到过，去得最远的是乡政府所在的圩镇。到百色后，母亲感觉百色这个城市实在太大了，人多车多，连门都不敢出。我带母亲去公园玩，要牵她的手才行，隐约感觉母亲有点紧张，拉我的手抓得紧紧的。小时候母亲扶我教我学走路，现在是我牵着母亲的手在前行。感觉母亲的手又干又裂又硬，很粗糙，完全没有了小时候母亲牵我的手走山路去外婆家，那时母亲的手又软又滑又暖那种感觉，这个发现令我心里高兴不起来。
母亲注定一辈子辛苦，我老家住在偏僻的大石山村，一开门，房前是山，屋后还是山，只有几亩贫瘠的山地，却要养活全家8口人。由于父亲是小队会计，大小也是个干部，要应付场面上的事不少，顾不了家多少，养猪养羊，上山打柴，里里外外，几乎都是母亲包办，一年四季都不能休息几天。即使母亲再辛苦，也没有办法让四面的石山有更多的产出，更改变不了家庭贫困的现实。我们兄姐弟6人，惯例仅按男仔排行，我排行第四，上面还有三个哥和一个姐，下面还有一个弟，就是老五。家庭的贫困，也使我们失去了很多，三个哥只能在大队附中读完初中，姐只能读完高小，因为家里要供我读大学，弟弟也只能读完乡初中就辍学，6兄姐弟只出了我一个大学生。母亲每每与人聊天讲到我，说我读大学，出来当了干部，脸上洋溢的都是笑容，幸福感满满。兄弟们也是这样以我为豪，这样让我时常更加愧疚，是我这辈子欠他们的！
家庭的贫困，也使我们收获了很多。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用这句话来形容我家也是十分贴切的。大石山村、少且贫瘠的土地，已无法挽留执恋她的人，哥姐四人终究还是跨过门前那条羊肠小道，先后远嫁外地（三个哥都到嫂子家当上门女婿，按我们当地的说法算是嫁出去的男仔）。20世纪80年代中期，全家移居巴旧屯，不久父亲永远离开了我们。我与弟弟也先后成家，随着我毕业有了工作，只有老五坚守着那不是祖屋的祖屋。亲戚都是穷人，我们没有什么依靠，只能自己用自己的双手去努力去创造去拼搏，好在我们兄弟很团结，几个媳妇也和睦相处，孝顺老人。我老婆每次回家前，总是想着要给母亲买这买那，往往是上次买的衣服母亲还没穿，这次又再买新的。
母亲却总是闲不住，家里很少看到她的身影，每天总是要到田里转悠，即使是冬天，田里没有什么农作物了也是这样，到田边脱掉鞋子，赤脚走进田里，拔几棵野草，抓一把野菜，劝也劝不住。随着兄弟的努力，各自家庭生活都有了很大的好转，但几年前，母亲还在本屯给人家打工，参与采收天冬天麻等药材，手指由于关节炎，指节肿大，多有不便，村人按工作量给的报酬，每天给母亲2至3元，母亲也不计较，给多少是多少，总是笑着领受。村人跟母亲说，你家老四在外当大官，工资很高，你还来做雇工，这样会影响到他的。母亲说，劳动吃饭谁也不会影响到谁。只有我们兄弟才知道，我们生活好了，母亲高兴，我们生活穷了苦了，母亲担忧。母亲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只要母亲高兴，权当是锻炼身体，又何必去干涉呢？
几年前，母亲出现轻微的老年痴呆症状，说过的话一会就忘记了，春节给的红包一下子就不知道放在哪里了，最后还是姐在被套里找到。老五毅然放弃了继续在广东打工赚钱的机会，返回老家照顾母亲的生活，耐心纠正母亲犹如小孩般的种种行为。前几天，也就是母亲节前夕，老五在微信朋友圈留言，忏悔近来他对母亲的态度问题，抒发了一个闷男的情感。他说：妈妈我爱你，虽然经常大声说你，那是因为我真接受不了，你从那么精明的一个人一下子变成三岁小孩。妈妈，节日快乐！随后是一首他唱给母亲的歌，歌名叫《梦中的妈妈》，歌唱得并不很好，贵在真情流露，他唱出了我们作为子女的心声。
虽然母亲记忆断片，形成碎片，亲历过的大多数的事不记得了，原来认识的人也大多数认不出了，但母亲对自己的“命”却记得清楚，母亲曾经跟我说过，外公是算命先生，批过母亲的八字，说母亲要活到90多岁，生活是先苦后甜。母亲很是自豪，说人活过七十，就是长寿富贵之命。从前几年开始，母亲总说她有87岁了，但现在问她还是回答87岁，媳妇们常笑母亲，说是78岁，不是87岁，母亲还年轻着呢。而我不由一惊，不敢想象，如果外公真的能窥视天机，那现在母亲已有80多岁了，我们与母亲一起生活的日子还有多久呢？我们能陪伴母亲的时间就是过一天少一天了。
做父母的唯一愿望就是子女生活过得好。母亲现在除了健忘，还能走动，还能干活，还能看到儿孙的脸，还看得见我们过的生活。这个时候，我们应该抓紧时间，尽我们的努力，尽量创造美好的生活，用行动来报答父母一辈子的辛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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