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一盏明灯 □莫维铭
盛夏的一天,我冒着疾风骤雨,从百色城驱车前往那坡县龙合镇,去追寻梁世丰老师在我家乡从教12年的点滴往事。
梁老师生于1931年冬天。世代以耕读为生,从小深知劳作苦乐。进入当地学堂之后,勤勉读书,懂得礼数,立志成才。初中毕业后,应征到睦边县(今那坡县)城入伍当兵。经过几年文武淬炼,学得渊博学识,修得儒雅涵养。1952年从部队转业回乡之后,先在龙合公社附近教学点任小学教师,又几次到百色培训学习。1961年服从组织安排,到20公里之外的弄怀村任教。当时到各地赴任的同一批青年人中,梁老师去的这个教学点是离家最远、最偏僻、条件最艰苦的。
因为年纪尚幼,我没有机会在那12年里亲耳聆听梁老师的说教讲授,但日后从兄长及前辈的口述中,确实被他的事迹感染着并为之肃然起敬。
退休之后本是含饴弄孙的年纪,不料一场疾病夺走了梁老师的生命。他离开我们已有20多年了,村里的人都很怀念他,不时惦记他种种好。那些年,全村男女老幼,没有一个不喜欢他、爱戴他、敬重他。他仪表堂堂,玉树临风,恭谨谦和,满面慈悲,不吸烟,不饮酒,脾气好,衣着朴素整洁,眉宇间透着睿智,时刻以正面形象出现在大家眼前。平素与大家和睦相处,课堂之外同村民下地劳动、唠家常、话农事、吐真情,哪家有矛盾就到哪家安抚、做调解工作;谁家有困难,就伸出援助之手,雪中送炭,解燃眉之急。他在菜园种的玉米、瓜苗、豆类自己吃不过来,就分给那些困难的农户,让乡亲共享田园丰收之乐。
过年过节不能回家,家家户户请他到家里吃饭做客,但他顾虑厚此薄彼,一一谢绝。乡亲们给他送去的鸡蛋、腊肉、糍粑、糯米,一旦不便拒绝,就留下少许食用,第二天就把多的那部分分送给到校上课的孩子带回家。平时村民有的给他送去柴火,有的争着为他挑水,有的悄悄帮他洗衣服,还有的偷偷把摘来的李果放在他的窗台上。听大人说,村里的人们曾经商量好想要帮他建造一座土坯或木瓦结构的房子,让他把家眷接到弄怀安家定居。但由于他爱人的犹豫和不舍家里的田舍农事,才不了了之。
弄怀村地势海拔高,站在村口,目光越过绵延的群山就能远眺龙合公社供电所那盏明灭的灯光。漫天漫地的庄稼把学校包围在中间,每每夜暮降临,山村寂静,繁星闪现,梁老师就站在村口遥望那盏随着夜色到来而亮起的灯光。他的家就在那盏灯火阑珊的山脚边,家里有他年迈慈祥的父母,有他善良贤惠的爱妻,有他活泼懂事的儿女啊!异乡的虫声、瓦檐上的雨声、窗外的月色可否解他的思乡愁绪?又生发几多“且认他乡作故乡”的笃定?
村里上了一些年纪的人说,梁老师离开弄怀的时候,几乎全村的人都聚集在球场上,依依话别,难分难舍,有的为他打点行囊,收拾书架上一撂撂书籍;许多人紧紧拉住他的手哭成泪人,年长的远远看着他不舍的背影,许多壮年自觉为他送行,有的送到半路,有的送过定业河,有的甚至一路送着,一直送到家里。
在梁老师儿女们的眼里,梁老师是他们永远的挚爱与温暖的港湾,既是严父心肠,又有慈母柔情。由于4个小孩都还小,需要照顾,爱人又是农民,家境并不宽裕,日晒雨淋靠挣工分才得以撑起家庭的重担。为了减轻爱人压力,他把二女儿带到学校抚养。那时,到弄怀村没有公路,只有一条起伏不平的羊肠小道,穿行于崇山峻岭的密林之中。接走女儿那天,天色微曦,父女俩就上路了,父亲除了挑着沉重的粗粮干菜以及从街上购置的生活用品之外,还把蹒跚学步的女儿背在背上,翻山越岭,涉水过河,渐走渐行,赶了大半天的路才走到学校。每每忆起久远的那些情景,二女儿依然泪眼婆娑。
当我和梁老师儿子聊起梁老师的一些人情物事时,平时不善言谈的他顿时打开话匣,向我讲述他对父亲的无限感恩与怀念。在他的记忆里,父亲一向慈悲为怀,而又严格要求他们的学业,每每从学校回到家第一时间检查的就是他们的作业及各门功课考试成绩。父亲也总是以他获得的各种荣誉来鞭策他们。遗憾的是,多年前一场大火不仅把他们祖屋毁于一旦,也把梁老师所有荣誉证化为灰烬,不禁有一些戚然。
弄怀村小学是弄怀大队唯一的小学,周边村屯的适龄儿童全到这里入学读书,使闭塞的山村回荡着琅琅的读书声,但一放学,好像天地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一到五年级所有的课程—语文、数学、音乐、体育、劳动全由梁老师一人承担,任务之重可想而知,但梁老师爱校如爱家,白天用尽热情与忙碌填补滋润孩子们求知饥渴的心,深夜还在微弱的煤油灯下伏案疾书,批改作业,日复一日。今天,弄怀村小学之所以文脉永续是当年他用无数个日夜打下的基础和春蚕吐丝之后的延续。他就是一盏灯,一盏永藏于人们心中的明灯,驱走了许多人内心的灰暗,用博爱与默默无闻照亮了整个弄怀村的黑夜。
时光倥偬,12年漫长岁月,他用坚如磐石的信念坚守,用深谷幽兰的初心奉献。我们家更得益于梁老师的青眼有加,几个哥姐全都是他教出来的。二哥、三哥相继从弄怀小学走出大山,走到更广阔的外面世界,成为村里第一第二个吃皇粮的农家孩子。二哥说:“梁老师的为学、为文、为人处世的智慧至今依然深深地铭刻在心里,并时刻影响着我往后的学习生活。虽然是街上人,但他不摆架子,有的是仁爱与护佑,善行与心宽,把我们农村孩子当成他的孩子般呵护。当我十岁念三年级的时候,因为做错事被父亲苛责,一气之下连续几天逃学旷课,欲就此辍学。梁老师知道后心急如焚,连续几个晚上到家里做思想工作,使我重返学堂。我直到现在还深深地感受到什么是苦口婆心,什么叫用心良苦,什么叫做严父慈母一样的恩重如山。是梁老师把我从山旮旯引到外面的精彩世界,改变了我的命运,我直到现在还常常念及,感激在心!”
三哥也是梁老师从小精心栽培、疼爱有加。他一手飞扬婉转的好书法深得梁老师的衣钵,是梁老师一笔一画手把手教出来的。五年级的时候,梁老师就经常让三哥在黑板上板书、抄写歌曲,以此激发三哥对书写的兴趣。其它功课亦然,在梁老师近乎偏爱而执着的点拨下,三哥考上了乡里的初中,后来又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百色民族师范学校。在初中及师范读书期间,梁老师接济过三哥不少生活费和盘缠。在他无私援助和各方帮助下,三哥顺利完成学业,继承恩师衣钵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三哥还在世时,每当回忆起这些,就抑制不住热泪盈眸。
那些年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梁老师逢人就夸二哥和三哥,说他们为弄怀村后来的农家子弟树立了“山村飞出金凤凰”的榜样。
远山如黛,太阳开始偏西,我和梁老师的儿子他们踏着青石板,穿街过巷,来到梁老师一家当年的旧居驻足逗留。历经风雨剥蚀,眼前湮没于玉米丛中的颓垣断柱仿佛诉说着那些过往岁月的沧桑,不由生出一丝悲怆。随后,踏着雨后泥泞的土路来到梁老师的墓地拜谒。墓地的四周是零星艳洁的格桑花和墨绿的桑树,雨后的阳光下,我想起“化作春泥更护花”的诗句来了。
上香祭拜之际,斯人音容笑貌宛在眼前,我仿佛触摸到一种直击人心的神圣与感化。那份感化来自梁老师生前对教书育人的赤诚与执着,对弄怀村敬上怜下、周贫济老的感恩,也来自他对家人宽厚博爱的绵长情怀。
情长纸短,粗浅的文字代表不了弄怀村人民对梁老师深情追忆和无限怀念。唯有记着初心,存着归意,努力工作,报效家乡,才得以告慰梁老师在天之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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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坡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那坡县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