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岩茶 □黄荣生 罗桂珍

记忆中，大片大片肥沃的田里种植着稻谷，收获季节过后，成捆的稻草直立在稻田里，晚上会引来很多蚂蚱藏身其中，我和村里的小朋友一起打着火把或手电筒，轻而易举就抓到很多蚂蚱回家，第二天炒吃，香极了，现在想着还流口水呢。特别是种糯谷的时候，等到八分熟，人们就用剪刀剪一把拿回去，放到蒸笼里蒸，再用舂碓来舂，最后把糯谷壳簸出去，就成了又糯又扁又香的淡绿色的扁米，那是我这辈子吃到的最好吃的糯米。

成片成片的茶油林，等到茶泡成熟的季节，我和小伙伴们上山去，爬到树上摘了很多茶泡，串成一串串挂在脖子上，茶泡甜丝丝的带着一点点涩味，喜欢吃。山上还有许多说不出的黄泡、乌泡等等野果子，有时候放学后就会上山，用树叶卷成一个圆筒，把摘到的各种泡放到筒里，满了就回家慢慢品尝。

岩茶的孩子最无法磨灭的记忆，一定是贯穿整个岩茶从西到东的小河了。

记得当年小河的水量不小，就是冬天枯水期，小河的水位也能达到河道的三分之一。河水清澈见底，能看到鱼成群结队游动。一旦发现鱼集中在哪块大石头附近徘徊，就能判断那里一定有一个鱼出入的洞口。洞口非常光滑，这时候，你再把手伸进去，就能触碰到里面有好几条鱼。你得用一只手守住洞口，另一只手伸往里面捉鱼。多的时候一个洞能抓七、八条，少的时候也有三、四条。

河里的螃蟹喜欢青蛙肉。秋天的青蛙长大了，用一根小棍子往田坎的泥巴小洞一戳，定能把青蛙戳出来，然后用绳子将青蛙绑好加上一块小石头，再把它轻轻地放在河里，不久螃蟹就沿着味道寻来，不顾一切地将两只大钳来夹青蛙。悄悄地在螃蟹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把它拉出水面……用这样的方法一天可以钓到半桶螃蟹。

当年的小孩子不管男孩女孩都光着屁股跳进河里。每个孩子都在小河里“自学成才”，都学会了狗趴泳和自由泳。年年都有几次洪水，洪水来时，把河岸边的水稻都冲倒了，大人心疼不已，而我们却十分开心，因为我们可以在洪水里炫耀我们的游泳技艺，可以自由地浮水，还可以体验冒险的刺激：从酒厂附近高高的公路桥上或爬到岸边的水柳树梢上往下跳，这时候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在凝固的时间里常常因为恐惧而后悔，但当一头扎进水里再安全冒出水面的时候，成功的快感跟着就冒了出来，这是没有体验过的人永远无法感受到的。就算不是从高处扎进水里，但是从上游往下随波逐流，同样快乐无比。

小河的水冬暖夏凉。夏天不管天气如何炎热，河里的水总是那么清凉，甚至是寒冷，我们跳下去玩一会儿，就被冷水逼着爬上岸边的水田里，田里的秧苗刚刚栽下，行距间正好容下我们瘦小的身子，就算有大粪和蚂蝗，也没能阻止我们在秧苗间滑着游动。田里水的温暖，让小伙伴们紫色的嘴唇很快恢复成红色。

有时太阳躲在云层里，小伙伴们就齐声“喊太阳”：“太阳啊太阳，你快点出来，出来喝山泉水……”稚嫩的声音响彻云霄，很快就把太阳“喊”出来了。

小孩没有时间观念，玩够了从河边回家。路两边的秧田有很多蜻蜓，又去捕捉。遇着“蜻蜓赶街”的时节，就跳着用手去抓在头顶上飞来飞去的蜻蜓。有时红色的蜻蜓停在秧苗上，便悄悄地踮着脚尖过去，抓住蜻蜓的尾巴，这时它会转过头来咬你一口，但没用，一点都不疼，小手还是紧紧捏着，不让它飞走。可怜的蜻蜓只好继续煽动着翅膀，做无用功……遇到不愿停下来的蜻蜓，我们就念咒语哄它：“蜻蜓啊蜻蜓，你不停下来，蝴蝶来抓你，虫虫来捉你，你跑进山沟，谁都撕咬你！”念着念着，蜻蜓就真的停了下来，我们一直觉得咒语好有威力。

如果你不在岩茶生活过，你也许不会那么喜欢关注天空的。因为岩茶的天空会有另一番童年的世界。天上的蓝色，是洁净的蓝，蓝到看着她，你就感觉心像被洗过一样。如果天不是整片的蓝，飘有白云的话，那就更有意思了：蓝天里的白云，全是动物、山川、树木、河流的形状，瞬间变幻无穷。有时本来是一头低头吃草的绵羊，你盯着盯着，就变成了一匹飞奔的骏马；本来是连绵起伏的群山，你盯着盯着，就变成了无数条浪花飞倦的河流；本来是一棵苍劲挺拔的大树，你盯着盯着，就变成了一束大大的鲜花……变幻的白云，让你仰在石板上盯着半天都不愿眨眼。

晚上也有晴朗的天空。满天繁星时，数着星星，任你怎么数也数不完；皓月当空时，照样看见悠悠的白云，照样看见变幻无常的各种造型：一棵美玉般的“大白菜”在天上慢慢地舒开叶子，变得越来越大，大到像猪圈一般的体积。但半个小时后它又慢慢地收拢，变得越来越小直至消失。那种白色、那种缓缓的舒展和收拢，让你莫名地感受到难以忘怀的温柔。

岩茶的西南面有很高的几座山，不论从哪个角度看去，都需要仰视，仰视所得到的景象是，晚霞从那几座山射回来，像是神仙在离开时回头一笑时洒向大地的光芒。我一直觉得傍晚那几座山里的神仙把太阳收起来了，第二天又放出来。

啊！这就是我们的岩茶，我们童年的记忆。纵然离开她千里万里，她仍然驻在我们的心里，仍然流淌在我们的生命里……

（注：“岩茶”是指隆林各族自治县岩茶乡岩茶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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