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讯春光 □张国荣
不久前，我在游览凌云县浩坤湖途中，与一学生邂逅，久别重逢，感慨良多而情不自禁随口吟出一首题为《诉衷情·与家人游赏浩坤湖师生邂逅感赋》拙词：
东风不惧疫魔狂，草木换凝妆。姑娘秀色犹记，导引览风光。荡水面，走湖边，望丛芳。徜徉花海，堪比蜂蝶，衣染清香。
庚子年百色早春，似乎特别悠长和压抑。新冠肺炎疫情突袭，让人们很难从重重雾霾中吸吮到一丝新鲜空气。
当立春风铃声响起后，春之使者便从桂西溪边山谷、林中泥土里渐次苏醒过来。出门踏春对于响应号召而久宅家中的我来说，不啻是一次“天赐良机”！西方哲人说：善于利用休闲时节，不失时机地奔赴城外郊野觅春追春与踏青，乃是人生之一大幸事。于是，就在那个月光朗照的四月初旬周末晚上，趁一家三口团圆进餐之机，我向妻儿道出了心中所想：“不如去附近凌云县游赏浩坤湖美景。”不期他们都积极赞成。
次日清晨，红日东升，阳光朗照，我们早早就起身准备行囊。约九时许，儿子从其住处驾驶私家车拉着我们向凌云方向疾驶。人间四月芳菲，只见沿途两旁的山坡上、田野里，农事正盛：种植果蔬的农户有扎篱笆的，有除草培苗的，有剪枝裁叶的……大伙忙得不亦乐乎。此刻，我注意到，在通往浩坤湖的山坡上，一垄又一垄红白相间的桃李花、黄紫相杂的芒果花都开得夭夭灼灼。远远望去，仿佛天地之间正聚集、弥漫着一团团红绿相杂、紫白相间的雾霭。我终于又再次领略到春天翩然而至时，人世间处处都会呈现“花海”之气势与锦绣。
心欢车快，不出一个小时，车子就“吱——”地停住了。我跳下车子一看，只见面前是一段下坡路，两旁耸立着一幢幢高低不齐、形式各异的崭新洋楼，狭窄的公路挤满了小车和人流，原来是人们争着购买参观浩坤湖的门票。儿子说他要前去购票，要我和妻子自由活动活动筋骨。我兴致勃勃地向左边一段上坡路踱着步子，两眼则尽量搜刮这片热土的陌生事物。此刻，从上面大路上跑下一位辣味十足的青年女子，她边摇手边大喊。我定睛一看，原来是位装束有点特别的村姑：身高大约155厘米，胖乎乎的，新买的红绸头巾几乎将她的半个脸遮住。可能是怕日晒吧，她身上穿了件黑色方格对襟衫。头上、手上还落下了不少红黄相间的花瓣。我疑惑地问她：“刚才你喊我吗？”“是的，张老师，你忘掉我啦，我就是当年在农校读林学专业的那个爱哭鼻子的‘丑小鸭’小苏呀。”她银铃般的话语激起我那微茫记忆。20余年前，我从田林转调右江民族师专中文系任教。有一年我有幸到农校作兼职老师，教的正是她所在班级的语文课。有次做作文时，她因用“奇葩词语”（病句）太多，遭我严厉批评后即哭鼻子。故班上同学给她起个“爱哭鼻子的丑小鸭”的绰号。我惊异道：“怎么在这里？”她直率地告诉我，农校毕业后，因各种原因她回到河池老家自谋职业，10余年前因和班上凌云籍的男生相恋而嫁到这里。末了，她告诉我此时她正想要驾着“小四轮”去承包的果园地给新栽种的油桃和红心李做人工授粉，因见是我才跑下来的。正说话间，儿子买票回来招呼我们上车。她急了：“你们等一等，近段时间受疫情影响，日前景点方开门售参观票。我可以带你们去游湖。”于是我们坐上车子又出发了。
在车里，小苏那银铃般的话语又多了起来，她问我们先去哪里观赏？我说：“机不可失，全部都看。”当车子往下开到一个三岔路口时停下了，她说我们先往左边下到码头登船游湖，然后再开上来往右边走，沿着弄福公路爬上山去，参观棕榈洞和猪笼洞胜景。不一会，车子很快就开到浩坤湖码头。这里地势开阔，设施齐全，右边那刚建不久的侗家风雨桥式楼阁气势雄伟，左边那道廊台整整齐齐的，供游客等上船用的座位，一尘不染。
时间过得飞快，约中午一点半，我们在游船上七拐八拐游完湖。继而小苏又带领我们爬到棕榈洞和猪笼洞去玩赏。下午三时许，她又带我们去她家吃“迟到”的午饭。其间，我又同她聊起承包果园之事。她告诉我，土地流转后，她家承包了3亩山地全都种上了油桃、红心李果。目前丈夫在乡政府上班，9岁的儿子送到县城上寄宿学校读小学二年级，果园里的活全由她一人承担。我惊讶了：“这么大一个果园，一个人怎能忙过来？”她笑盈盈地说：“能呀，从正月起我就锄地、施肥、剪枝、浇水、嫁接，待到花开后又人工授粉，再按果类成熟早晚摘下果，然后联系电商往外售，剩下一些则自己拿到县、乡农贸市场去自销。”我从她的脸庞和双手看到了南方农村妇女之勤劳与坚毅。日头偏西了，临别时我问她：“你辛苦一年下来，能有多少收入？”她脸上的笑容更明朗了：“也不多，正常年景收入三五万元没问题。”“有了钱，你想做什么呀？”“我想在县城买一套商品房，留给儿子娶媳妇。”我对她说：“看来，你比我拿国家工资过得好。”她连连补充说：“你们干部有假期，而我们一年到头在山地上劳作，顾不上休息。”显然，她所说的虽话中有话，然却很实在，我只得心不由衷地赞美了一句：“不过，我总觉得你一生过得很美！”她扑哧一笑，指着自己衣衫说：“我们哪有你们穿戴美？”一句话说得我们都大笑了起来。
显然，她曲解了我这里所说“美”的深刻意涵——其实，我从她所精心耕作的果园里，从她穿梭于花海的授粉身影里，甚至从她落下一身花瓣，乃至她咯咯的笑声里，我真切地感受到人世间之一种真正有质感的纯朴的美，它不需要精心打扮、包装和大力宣传。她之美完全融入到南国三春之璀璨和光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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