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知青岁月 □苏 喆
6年的知青生活，时常在脑海里回放，仿佛昨天发生的事情，依然历历在目。尤其是在寒冷的冬季，回忆往事的思绪更为强烈，并不是因为生活在南方对寒冷的冬天不适应，而是因为当年所处的自然环境，艰苦的生活条件等诸多因素。故事就从这里开始……
1974年9月28日，我和一起高中毕业的31位同学来到乐业县同乐林场插队，成为一名知青。初来乍到，感觉一切都很新鲜，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来时秋高气爽，心情愉悦，进入严冬时节却是另一番感受。
乐业县地处云贵高原余脉，属高寒山区，素有广西小东北之称。夏季凉爽，春秋温和，冬天阴冷潮湿，冰雪交加。我曾经这样描述那里冬天的景象：
银妆素裹漫无边，乐业山城飞雪天。
寒风吹奏冰霜曲，冷凇娇媚舞翩翩。
千山野岭红点缀，远处迷雾柔轻烟。
岁末奇景喧预兆，春回大地暖人间。
我有点难以想象南方的气候也会出现北国风光。
每天清晨，不管寒风凛冽，还是刮风下雨，熟悉的喊叫声“出工啰”“出工啰”依旧回荡在林场上空。大家就像战士听到出征的号角，风雨无阻，扛起锄头，背上工具，迈步前行，身影很快消失在高山野岭、密林深处。冬季的主要工作是上山种树。大家先到苗圃挖手指般粗细的杉木苗，再到附近的水田或山洼地里，把成捆的树苗放进搅拌好的稀泥里浆根，这样种下的树苗因根须保持充足的水分，成活率高。每人200棵任务的树苗浆上稀泥后，挑在肩上沉甸甸的，在高低不平的山路上一步一拐地冲上开荒好的山坡，由山顶种到山脚。
大家干得热火朝天，虽然身上冒着热气，但裤腿和解放鞋早已被路边草丛上的白霜、露水湿透，寒气浸入肌肤，裸露的手指、耳朵在寒风中，被冻得渐渐麻木、僵硬。高山上狂风阵阵，寒气肆无忌惮地入侵缺少保暖装备的种树人。我们这群十六七岁的知青，抱着改天换地的梦想，凭着满腔热血和青春豪气，顽强抵御冷酷的寒流。然而，血肉之躯毕竟抵挡不住刺骨的寒风、冰冷的雨雪。在恶劣的天气面前，人为的努力显得如此脆弱。
到了夜晚，受冻的部位又红又肿，手指、手背、耳朵、足趾、足跟局部皮肤出现红斑，伴有灼热感、瘙痒感。几天后，手指、脚趾肿得像萝卜，山里人把冻疮症状称为“萝卜手、萝卜脚”。随着天气越来越冷，冻疮越发严重。每天劳动归来，脱掉的鞋袜早已血迹斑斑。最让人崩溃的是气温冷暖变化的时候，天冷时，伤口只是疼痛，忍一忍就过去了；天气转暖时，阳光照在身上暖烘烘的，野外作业全身都在运动，热血沸腾，而冻疮遇热后发痒加重，大家索性脱掉鞋袜，光着脚板，借助冷风或用冷冻的泥土盖住脚背止痒，才能静下心来继续种树。到了晚上睡在被窝里身体暖和时，冻疮部位特别瘙痒，无法入睡。实在忍不住瘙痒的折磨时，只好提来半桶冷水，把双脚泡在水里。这样虽然止痒了，但也加剧了皮肤的再次冻伤。
对于冻疮，我采用当地民间的土疗法，每天晚上睡觉前，用辣椒煮水治疗，水温在50℃左右时浸泡手脚。脚刚放进热水里，顿时皮肤发热、刺痛，随之而来的是部分溃烂伤口的灼烧感传遍身上的每一根神经。稍忍了一会，瘙痒症状得到缓解，短暂的舒心在寒冬之夜算得上是奢侈的享受。被冻疮折磨的切肤之痛，旁人是难以想象的。冬季里，冻疮如魔鬼缠身，形影不离，给日常生活、工作带来诸多不便。洗澡、洗衣服我都事先用透明塑料袋包住手脚，防止伤口沾水被细菌感染。那些年，在困难面前，我学会了自备药箱、纱布、绷带、碘酒、凡士林膏、辣椒等，就像受过专业培训的护士一样，精心治疗冻疮，直至痊愈。
几个冬季与冻疮来回折腾，身心疲惫却磨砺了我的心智，启迪了我对人生的理解。遭遇冻疮的病痛只是我知青生活故事中的小插曲，而值得我骄傲和自豪的另一段插曲恰好与冻疮折磨息息相关。
1977年，全国恢复高考，喜讯令我兴奋不已，看到了读书的希望。当时我和同宿舍的贯文同学相互鼓励，咬紧牙关，强制忍耐冻疮痛痒的煎熬，白天劳动，晚上挑灯夜读，背书到五更，用极少的睡眠时间换取复习功课的时间。我们争分夺秒，全力以赴。
记得连续几个晚上，我们用铁皮水桶架在简易的火炉上，下面烧着木炭，用火灰把大部分木炭盖住，让火炭不这么快耗尽，热水不那么快冷却。在桶底垫上一块小方木防止脚底皮肤烫伤，把双脚泡在烧好的辣椒水里，那感觉太舒服了，我们可以专心致志地看书做练习。我俩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醒来的的候才发现是伏案的姿势，木炭早已化为灰烬，热水也变成了冷水，我们不约而同地会心一笑。
令我记忆犹新的是寒冬冷夜，山风呼啸，雨打芭蕉，深山沟里各种野兽的怪叫声伴随不知名的夜鸟凄鸣，令人毛骨悚然。一天晚上睡到半夜，我脚板冻疮的瘙痒又发作，翻来覆去，躁动不安。没想到贯文同学也是如此，于是我们干脆爬起来聊天。我说：“要想今晚睡个好觉，还是煮辣椒水泡脚管用，你烧水，我去菜地摘辣椒。”说完，我拿起手电筒，披上雨衣出门。到了菜地翻了十几株辣椒苗，却一个辣椒也没找着。原来大家都患冻疮，把辣椒都摘走了，但我就不信一颗辣椒都不剩。我耐着性子一株一株地翻找，贯文同学等不急了，跑到菜地催促问道：“怎么这么久？”我告诉他原因后，他说：“再耐心找找。”最后，我们翻遍了整片菜地才找到了7颗辣椒，高兴得如获至宝。忙碌了大半夜，东方已开始发白，我们在鸡鸣狗叫声中从梦里惊醒，又开始忙碌辛苦的一天。功夫不负有心人，拼搏了二三年，终有回报，我俩先后考上大学，有机会接受高等教育。
知青生活最有价值的收获，就是自觉历练，自觉担当，接受考验。凭着吃苦耐劳的精神，坚韧不拔和顽强拼搏的意志力，背负理想的行囊，走出了大山，为自己积攒了这辈子不可多得的精神财富，更为重要的是，这种精神潜移默化地影响了我的子女孙儿，形成了影响后辈的家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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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业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乐业县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