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哥与兵妈
屋里的气氛显得有些沉闷和凄然，钟小帆看着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徐妈妈，缓慢地说道：“徐妈妈，您放宽些心，您的病很快就会好起来的。”顿了顿，又继续说道，“等您的病好了，山上的荔枝也该熟了。”
徐妈妈的嘴角咧了咧，挤出一丝带着痛苦的微笑，眼睛定定地盯着钟小帆。钟小帆感觉到，徐妈妈拉着他的手握得更紧了。徐妈妈一定是有什么话想对他说，钟小帆把头往前伸了伸，说：“徐妈妈，你想说什么呢？”
徐妈妈已被病魔折磨得骨瘦如柴、气若游丝，但她还是用尽气力看着钟小帆。昨天，徐妈妈从昏迷中醒来之后，没看见钟小帆，就让人把他叫来。钟小帆赶到的时候，徐妈妈又昏迷了过去。看着昏睡过去的徐妈妈，钟小帆的眼里，突然间就涌起了一汪泪水。那一夜，他一夜无眠，坐在徐妈妈的病床边，等着徐妈妈的醒来。
钟小帆转过头，用手揉了揉眼睛，把那汪泪水轻轻地抹去，不让他人看到。可是，这一汪泪水，却把他的思绪拉回到了三十多年前的那个傍晚。
那是一个夕阳退去、月亮还没有出来的傍晚，钟小帆骑着自行车急匆匆地往镇上赶，当晚，他们几个退役军人，计划在镇上的一个茶吧里聚会。从村里到镇上，有七八公里的路程，山路弯弯曲曲，钟小帆吃力地骑着车。突然，前面的转弯处传来“呯”的一声响，转过山弯，只见从农田里干活回来的一位四十开外的妇女，被刚刚从他身边飞快而过的摩托车撞倒在地上。妇女伤得不轻，头上、脚上流着血，发出痛苦的呻吟。那个撞人的摩托车手，已经绝尘而去。钟小帆不容思索，跳下车，把老人扶住，并大声地向村里喊叫着。村里的人听闻叫喊声，很快就从村里出来，他们合力一起把徐大妈送到了医院。但后来的事情却出乎了钟小帆的意料，徐大妈一口咬定，是他撞的人。在村民面前，钟小帆是有口难辩。
徐妈妈多处骨折，住了两个多月的院，小腿因为感染还被截掉了。从此，只得靠拐杖生活，工作的能力基本丧失，而且还留下了严重的风湿后遗症。因为摊上这个事，钟小帆把退役安置费全部搭了进去，还借了不少的债，才把徐妈妈的出院手续和伤害赔偿办妥。
徐妈妈和钟小帆是相邻村，钟小帆上圩镇和县城，都要从徐妈妈的村子里经过。徐妈妈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女儿已经出嫁，儿子当兵，如果不是那场战斗，儿子也是一名退役军人，可是……
因为徐妈妈从此将失去工作的能力，在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钟小帆向徐妈妈承诺，从此之后，他会像她的儿子一样，照顾徐妈妈的生活起居，帮助徐妈妈打理田地。
病床上的徐妈妈眨了眨眼，眼里竟然盈着泪水，钟小帆微笑着，说：“钟妈妈，不急，咱们有话慢慢说。”
钟小帆心里不禁有些内疚，他只不过是几天的时间没有来看望徐妈妈，想不到她已是病得不轻。几天前，他和战友们去了靖西烈士陵园，缅怀那场自卫反击战中逝去的战友们。每隔几年，钟小帆和活着的战友们，都要来这里看看那些长眠于此的兄弟。钟小帆特地在徐子明的墓前，洒了一瓶酒，说：“兄弟，等有一天，我来报到了，再和你长饮叙旧。”
徐子明是班长，在战场上极为勇猛，那天他们快要攻打下X高地的时候，一枚炸弹在他们的身边爆炸。在弥漫的硝烟中，钟小帆逃过了一劫，但徐子明身上多处受伤，鲜血直流，奄奄一息的徐子明看着钟小帆，说：“快把高地拿下……”话还没谱说完，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钟小帆是把徐妈妈送入院不久之后才知道，徐妈妈就是徐子明的母亲，当每次走进她的家，看着门口上挂着“光荣之家”的牌匾，他就感觉像是回到自己的家里一样。
钟小帆从医院回来后，每隔几天都要往徐妈妈家里去，帮她做家务，打理庄稼，后来又在后山上种上了荔枝树，像对待自己的母亲一样照顾好徐妈妈。徐妈妈年老后，嫁在本村的女儿就把她接过去安享晚年，但钟小帆还是像往常一样，每隔几天就去看看徐妈妈。
徐妈妈又用力握了握钟小帆的手，吃力地说道：“小帆，有句话压积在我心里许久了，今天我必须对你说。”
钟小帆点点头，缓缓地说：“说吧。”
徐妈妈愧疚地道：“那天的车祸，其实不是你撞的，让你苦了几十年……”
钟小帆听着，脸上掠过一股莫名的表情，然后绽着微笑，说：“徐妈妈，别提它了，您好好地治好病才是最重要的。”
其实，在事故发生后没几天，交警就把钟小帆的“冤案”给洗清了 那个肇事的摩托车手，在入城后又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在交警队里，他将两起事故供认不讳。但钟小帆没有让交警把这个事情告诉徐妈妈，况且不久之后，肇事的摩托车手在另一起事故中也丧生了。
“我对不起你。”徐妈妈看着钟小帆，一字一顿地说道，那声音很轻很细，仿佛从遥远的天堂传过来。说过这句话，徐妈妈脸上是舒坦的，仿佛此生再也没有了遗憾。
钟小帆紧紧地握着徐妈妈的手，说：“徐妈妈，事情都过去了，只要活着，我们就是幸福的。”
“我知道你和子明是一同当兵的，我这样做，其实是想把你当做自己的儿子。”徐妈妈断断续续地说道。
“妈 ”钟小帆看着徐妈妈，泣不成声，第一次把徐妈妈前面的徐字给去掉。
窗外，一阵风吹来，把窗前的那棵樟树的叶子弄得吱吱作响，仿佛童年的钟小帆在山坡上用树叶卷成小喇叭吹出的声响，低沉而悠远……
靖西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靖西市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