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望摩天岭□凌夏德
秋雨初霁、太阳还羞涩的一个周末，德保县民间文学社团组织前往地处隆桑镇的小流域封育区（德保脐橙恒瑞生态园）采风，我有幸到了距离摩天岭最近的地方，岑遥远目，神游摩天岭，算是对它20多年思念的敬礼。
摩天岭在德保县的东面，地属田东县作登瑶族乡，是方圆近百公里的一座高峰。摩天岭对于我来说，是我人生轨迹里如飞雁落羽般的留痕，无法抹去。因为它脚下坐落着我的母校——田东师范。雄壮的校歌就是以“摩天岭”开头的：“摩天岭下，右江岸边，耸立着我们的校园。哺育过红七军的土地，如今是人们教师摇篮……”20世纪八九十年代，这里培养出了许许多多优秀的农村教师。1990年9月，一个憧憬着理想的年轻小伙子，第一次出远门上学，扛着行李，搭上班车，沿着弯曲盘旋的沙石公路，一路烟尘，一路惊悚，穿越在那座高耸入云的山峰。三年间寒来暑往，熟悉那里的山川沟壑，流岚人烟。可是毕业后，随着百色境内二级公路、高速公路、铁路的建设开通，我始终没有沿着当年的旧路穿过魂牵梦绕的摩天岭。25年了，多少次梦游摩天岭，玄幻天境中，我曾经如一只飞鸟羽化而去。
那天一大早，连续的阴雨天突然云开见日，烟霞明朗，空气清爽，秋日的初阳透过山尖的雾气洒在山城的街道和路树上，也照到了我多日阴霾的心底，看来是个秋高气爽的好日子。为让读三年级的外甥亲近自然，远离手机和电脑，我带他一道参加采风活动。
我们20多号人先顺道应邀到陇写参观“那文化节活动”的开幕式。只可惜天公不作美，驱车赶到陇写屯的时候，晴朗的天却来了个不讲理由的玩笑，霎时乌云密布，继而淅淅沥沥地飘着雨，而且由纷飞细雨变成了中雨，时断时续。眼看雨没有稍停之意，我撑着雨伞带外甥到稻田观光。村子前后，开阔平坦的稻田，蔚为壮观。有的黄澄澄的成熟了，有的黄中带橙，有的橙中泛绿，色彩分明，给人很好的视觉效果。烟雨中的稻田倒是有些迷人的气息，如雨中沐浴的少女，撩拨着游客流连的心。我教外甥如何用手机构图拍照，教他“稻穗”为什么是“禾”部首，让他数认为最大的稻穗有多少粒谷子，问他“糍粑”为什么是米字旁？让他知道生活中的大米从哪里来？
将近中午12点的时候，我们离开陇写屯，驾车行驶在从德保至田东的柏油公路上。到隆桑镇下布村后，我们离开主干道，往右沿通往荣华乡的水泥路前进。这是一段险要的盘山路，蜿蜒曲折，急剧陡升，直上折转，使我这10多年的驾驶员小心翼翼，不可分心。大概走了10公里，汽车停在大门外有一块牌子写着“隆桑小流域封育区”的地方。
那是我们这次采风的主要目的地。那里是隆桑镇陇色村叫“渌洪”的一座高山，原来这里长着漫天荒草和杂树，近年来，恒瑞农业有限公司在那里承包土地，把荒山坡改梯，积极发展合作社，吸收群众入股，种植脐橙。说来也怪，我们到达这里后，雨也停了，并且开始晴朗起来。在公司比较开阔的院场上，但见山岗上3000多亩的坡改梯工程，层层叠叠，一块块梯田仿佛是从天上飘泻而下的书卷，其间种满一行行绿色的诗句，令人充满丰收的憧憬。
公司管理人员热情地带我们到更高的观景平台观光。据介绍，这座山海拔878米，是方圆百里内的最高峰。站在那里，真有“一览众山小”的感觉。眼前如万山朝圣，前赴后继，又如一波波绿色的潮水迎面扑来，自西向东的山脉，脉络清晰，连绵不绝。那时是中午2点前后，在阳光的照射下，水汽蒸腾，远处的山巅或半壁上，烟涛微茫，云霞明灭。站在那里，看浩大天地，竟不知来时的方向，只见一坑坑蜂窝般的洼从地，甚感人在大自然中的微小。
在东边的远处，我发现有一座突兀的山峰，有如李白梦境中描述的天姥山——“天姥连天向天横，势拔五岳掩赤城。天台一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山顶上矗立着一座圆浑的白色建筑物。山体四周，烟雾弥漫，突出的山头以及建筑物仿佛是大海中的孤岛。田东师范同级同学陆显海说，那就是摩天岭，海拔和脚下的山峰差不多。我真不敢相信，朝思暮想的摩天岭竟然就这样在我目之所及处，大概距此10多公里，近在咫尺，在烟波浩渺中，却可望而不可即。据说，在南方战争中，我方一架战斗机执行任务时，因山高雾浓，在摩天岭发生坠机，所幸无人员死亡。天上，秋日朗照，蓝天如洗，白云飘逸，几只鹞子在头顶盘旋翱翔。我凝望摩天岭，遥想当年在那里翻山越岭的往事，想起在那山脚下一群青青子衿勤学苦读的身影，思绪随着天上的飞云和鹞子飞临了摩天岭。
我清晰地记得，第一次去田东师范读书，我身穿一身新买的绿色军装，搭上从德保开往田东的班车。从边远的农村出发前往理想中的城里学校，心中的喜悦之情自不必说。然而第一次坐那么久的车，第一次经过摩天岭，倚着车窗，看见深深的山窝底下，有的散落着几户人家，感觉车在悬崖上走，心中颤栗，双腿虚软。在急转弯处，回望来时路，一股烟尘像一个披头散发的疯子追随汽车而来，耳后被山风吹向路两边的相思树上，消散在它浓密的枝叶间。汽车经过千回百转，可前面依然漫漫无期，它永远驶向未知的方向，一直到了山脚，看到了汹涌的右江，提到嗓子眼的心瞬间兴奋和狂喜起来。每年寒假回来，遇到雨雾天气，摩天岭上，四周白茫茫一片，分不清哪里是峰哪里是壑，也看不见人烟的痕迹，人仿佛置身于飘忽的仙境里。
25年了，天路般的摩天岭，当年路边的相思树是否安在？是否还记得有这么一群朴素的少年在你的面前经过。山窝里低矮的吊脚楼定然是不复存在的，当年的荒凉僻野如今应该是郁郁葱葱吧？还有从摩天岭下走出去的同学们今可安好？在此，我把今年国庆节同学聚会时写下的一首诗献给大家——“摩天岭下共三秋，青涩子衿禀异优。黉舍一别经岁久，杏坛又育芳林幽”。
摩天岭，它不仅是红土地上的一座高峰，更是一个令我心驰神往的精神高地和时代标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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