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也是一棵树□莫维铭

右江日报 2018-07-13 09:05 大字

在机场候机,耳畔飘来汤潮《妈妈,我想你》那如诉如泣、催人泪下的歌声,再一次勾起我对母亲的深切怀念。

母亲在一个冬雨飘飞的季节安然离去。三年过去了,每每周末或节假日遥想老家,仿佛母亲还在那儿喂猪养鸡,织布缝衣。

我们家孩子多,父母生了我们8个兄弟姐妹,那么多人需要吃饭穿衣,生活自然拮据,甚至是忍饥挨饿,父亲不得已辞去他深爱的教师工作,回家耕田犁地,挣工分养家糊口。柴米油盐,压力山大,过日子多亏母亲的俭朴细算。裁衣服和酿酒是母亲的拿手绝活,也是她一生的挚爱。我们穿的每一件衣服,每一双鞋子,都是母亲从种植棉花开始直至弹棉、纺织、布线、牵纱、浸染、裁剪等一系列复杂而又讲究的工序换来的。一年四季,咱家的后院总是弥漫着布匹的气息和蓝靛的香气。母亲晚上做得最多的活儿就是纳鞋子、织布以及缝补全家人的衣服。有时候,我也陪着母亲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看书写字,瓦砾上漏下的皎洁月光和点点星光映出我歪歪斜斜的字行。母亲搓布匹的声音经常让我半夜醒来,看到母亲瘦小的身影在摇曳的灯光下晃动,一股既温馨而又心疼的情愫溢满心间。

印象中,母亲总是不分季节,早出晚归,总担心家里的活儿误了农时节序,落在别人的后面,常常一人干几个人的活儿,就是雨季或寒冷的冬天也不例外。我们刚刚醒来她就挑着一担担红薯藤或稻草回家,接着又到地里给玉米或黄豆培土除草。那日复一日的露水和风霜让母亲早年患上了风湿病,天气一变化,风湿病就犯了,关节酸痛,脚面红肿,手指弯曲。到了晚年,腿脚更不好使了,走路得走一阵歇一阵,白天劳动累了不舍得歇,晚上就用柚子叶煮水泡脚,缓解疼痛。那些年,母亲没喊一声痛,不叫一声苦。

母亲吃过很多苦,兄弟姐妹多,因为家境贫寒,日子过得紧巴,两个舅舅还远走他乡入赘。母亲和外公外婆在故乡经常以粗粮野菜度过饥荒。嫁给父亲之后,每年春天来临,母亲都要到野外采挖野菜。小时候,我和哥姐一有时间就带着锄头、竹篮、镰刀随母亲到空旷的四处田野挖野菜,苦菜、艾菜、落葵、车前草、苋菜、海菜、折耳根、春椿、鱼腥草、白头翁、黄花菜、蕨菜、蒲公英、荠菜……这些点点滴滴一直深深地烙印在我们的记忆深处,那可是饥馑年代我们腹中的佳肴和美食!母亲每年在三月初春用白头翁搅拌糯米制作的马打滚直到现在依然是我执着的偏爱。自从母亲走了之后,再也没有人为我制作马打滚。

盛夏暑假的一天,晨色熹微,母亲就挑着李果上路赶往十多公里外的定业街圩,我背着水壶跟随身后,穿过鸟儿吱喳的村头,沿着崎岖的小路前行。路两边的玉米棒外表裹着浅黄色的皮,蛐蛐与蟋蟀声此起彼伏,干净的天空下,绵延的大山间,我们在窄窄的乡间小路上走走停停、上坡下坡,蹚过宋平河,跨过定业河,足足走了两个多小时才走到街上。此时,街上已是人流如潮,熙熙攘攘,热闹非凡。顾不上擦去额头的汗珠,母亲把担子放下,迫不及待在一个相对偏僻寂静的角落坐下,小心地从布袋子里拿出鲜亮鲜亮的李果等待买主。我也坐在扁担上替母亲扇风。果子鲜红透亮,甘美多汁,香甜清脆,价格不贵,不久就被一抢而空。当母亲卖出最后一筒李子,就开始一张一张细细的清点有些折皱的零星纸币,理平、叠好,谨慎地塞进她的布兜里。之后母亲就带着我到街圩中心的米粉店买了二两米粉,当端着那碗热气腾腾、肉星飘香的米粉时,幸福感涌遍全身。我说,母亲,您也吃吧!母亲说不饿。端坐着在旁边静静地看着我美滋滋大口吞咽。接着,母亲拿出自带的玉米糍粑也吃了起来。抬头间,突然发现,母亲一向乌黑的黑发里映出丝丝银光,脸颊也失去了曾轻的红润,不禁心头一紧。母亲又到商店给我买了一支钢笔和一本作业本。那可是我今生的第一支钢笔啊!母亲虽然目不识丁,就是自己的名字也以姓氏代替,但她深谙读书识字的重要。我能怀揣梦想走出山旮旯那都是母亲赐给我的,母亲就是我一路走来的大树,不仅为我遮风挡雨,让我紧紧依靠,还以大树挺拔的傲骨和磊落如冰的胸襟激励着我勤奋努力,兢兢业业,慈悲为怀,自宽自律,不忘初心,走好每一步人生之路。

母亲一向对我们舐犊情深,善良仁慈,一辈子没骂过我们。有一次,家里人都外出劳作了,我放牛回来,饥肠辘辘,我忍不住爬上阁楼把家里黄豆种子拿下来偷偷炒着吃。母亲回家发现后并没有责骂我,但略显沧桑的脸上掠过一抹淡淡的愁云,那可是留着来年的种子呀!突然间,我幡然醒悟,懊悔不已,发誓今后不再做让母亲不高兴的事。

母亲一向疼爱怜惜我们。一次,我去附近的宋平村买煤油,煤油的价格已经记不清了,我用剩下的两毛钱买了薄荷味的水果糖,回到家除了分给姐姐弟弟之外,塞给母亲两颗。但第二天上学的时候发现书包里滚出两颗水果糖,瞬间明白那是母亲舍不得吃留给我的,顿时,一股暖流迅速涌上我的心头……

母亲一向待人宽厚,积德行善。小时候那些年,家乡经常闹旱灾饥荒,大地干裂,溪河干涸,方圆几里的村寨以及邻村的云南部分村民纷纷到我们屯挑水解困。人挑马驮,浩浩荡荡,有的等不到水急着回家,母亲就把家里不多的蓄水让给他们;有的还背着哭啼的婴儿,母亲就把家里的红薯、芋头、玉米粥等粗粮给他们吃。那一腔宽厚仁慈、悲悯善良温暖宽慰着许多人的心怀。

毕淑敏说:“如果问我愿意和谁对话?我会和我已经仙世的父母对话,我做他们的女儿没做够,继续和他们聊他们在世上没说完的知心话,问他们在天堂可好?”我何尝不想这样呢?母亲的口音一半是外婆那边的北壮,一半是我父亲这边的南壮,虽然混杂,但母亲的声音特别好听、耐听,柔中带润,绵中含暖。是她的声音,伴着我无忧的成长,自信顽强地走出乡村的高山沟壑,去追逐外面的诗与远方;是她的声音给了我无穷的力量,让我在任何困难面前不逃避、不畏缩、不绕道。如果有可能,我还想静静地聆听母亲的声音,继续听母亲那些说教,那些唠叨,那些没有讲完的宽慰话语,以及她和父亲封存了多年的恋曲。

母亲平凡的一生勤俭持家,任劳任怨,对家人的宽厚慈爱,对艰难日子的百般忍耐,对世道的宽容,对家风的严谨以及对外人的温暖,都无形中影响并滋润着我们八个兄弟姐妹。如果说父亲是我们家的一座大山,那么母亲就是我们家的一棵树,用繁茂的枝叶、丰硕的果实呵护并滋润着我们的一棵大树!

在德保县住院那几天是我和母亲最后相依相守的几天,也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时光。我在希望和失望里浮沉,期待能有奇迹却回天无术……怎么祈祷也换不来母亲走出病魔的桎梏,怎么忙碌也是束手无策。我哭了。感觉心中那棵大树摇晃着、呻吟着,逐渐枯萎,在命运的暴风雨中倒下。以前母亲给我缝制的土布衣服,大学时曾经给遗失了,如今还有着深深的内疚与不安,但现在母亲走了,是我把母亲丢了还是母亲把我丢了呢?我无法回答与释怀。当耳畔听到《妈妈,我想你》的歌声,有的只是一次次隐隐的痛与深深的念。

往年端午节,是要回到乡下老家与父母团圆叙旧的,但母亲不在了,父亲也于去年到另一个世界寻找母亲了,我扼腕叹息,收住了回家的冲动与脚步。如果母亲还在,老家真是一个幸福的港湾,可母亲走了,家已经是一个遥远的记忆,虽然还有浓浓的乡愁,但已经没有了那棵大树的依偎和取暖。欧阳修说:祭而丰不如养之薄,一个人在母亲生前不能尽职尽孝,死后再写忏悔,文字也是愧疚之事。欣慰的是,母亲还在世的时候我们没有让她白操心、空失望,也没有让她临别时牵念着放不下。这些好的秉性,都是她生前留给我们的人生正色。

母亲真的走了!在一个寒冬的雨天,天空飘着绵绵细细的冷雨。母亲一辈子栉风沐雨、含辛茹苦,带大养大我们八个兄弟姐妹,她一定是累了才走的。

航班降落,我也完成了这篇文章的初稿,一生没有出过远门,一生没有坐过飞机的母亲,如果真的有感应,知道她的儿子在飞机上写文祭念,在九泉之下一定露出慈祥欣慰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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