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前期政局动荡 军阀混战百姓遭殃（十）
万源是川东北军事要地，民国前期，军阀部队和地方武装时而云集压境，时而穿插而过。苛民扰民，百姓所受战乱之苦难以尽言，兹录其大端。
民国七年，四川、云南、贵州联军进攻陕西，云集于万源，征发民夫，勒索钱粮。之后，陕军在川陕接壤的的滚龙坡打败颜德基部团长李子实的部队。李率残部退到万源官渡湾、诸葛坝、五通坪等地大肆劫掠。滇军、黔军驻扎于皮窝场、庙坝、大竹河一带也恣意妄为，搞得四境八乡鸡犬不宁。年底，靖国军团长王维舟率部来境弹压，整肃军纪，滇、黔军各部才从小路退至白沙河，撤出县境。
民国十一年四月，滞留万源的陕军旅长孙杰率部盘踞大竹河、庙坡一带以抢劫维持生计。本地匪首陈开志杀死孙杰属下副官王福九，孙杰率千余人扬言为王报仇，陈开志逃入县城。孙杰纵火烧毁大竹河隔滩溪、烂泥垭一带民房百余间。庙坡场组织乡勇抵抗失败，孙杰泄忿，又烧毁庙场街道。数月之间，皮窝场至大竹河等地行人绝迹。六月十八日，万源县知事命令团练队长潘启洛带团丁前往曹家沟深洞子防御堵截。二十四日两军相遇，团丁寡不敌众，阵亡5人，伤10多人。
陈开志驻扎万源县城，县知事蓝亮惊惶逃离。两个月后，孙友仁任县知事，才将陈开志抓获正法。
孙杰踞万源县边境期间，与陕军第七师驻境部队争夺地盘，摩擦不断，抓夫索粮，百姓深受其害。后经驻防陕西紫阳的东军与万源县民团合力围歼，将孙杰赶出县境。
民国十八年十月，北洋军王光宗残部由河南经陕西入四川投靠川陕边防督办刘存厚。刘将其编为第一师独立旅，驻防达县石桥河场。次年正月，王光宗野心膨胀，发动兵变，图谋袭占万源勾结陕西北洋军势力。由达县、宣汉、巴中边境攻入万源鹰背场、占据兴隆场，河口场，前锋直抵庙坝，声言进军陕西。二十八日，转身猛扑万源县城，与驻城守军激战。王部攻势猛烈，守军退出城外。刘存厚派兵两路围攻，王光宗坚守不退。激战中，王部骁勇善战的副旅长朱遐龄中弹身亡，部队军心动摇，失去战斗力，撤到城外，由石冠寺从山间小路退回关坝，继进入陕西省渔渡坝。是役，死伤军民百余人，毁损多间街房，百姓财物损失难以缕计。
民国中期，巴中江口（今平昌县）长垭人王三春（1884—1938），浪迹陕西省镇巴、紫阳，四川万源、城口等地时匪时兵、亦匪亦兵作恶多端，百姓恨之入骨。民国二十八年四月，王三春在陕西紫阳被逮，是年底在甘肃天水伏法。
祸国殃民的军阀混战涉及国家政治体制、人事制度、吏治、生产关系、社会分配等重大问题，给人民带来的灾难，对社会的破坏罄竹难书。搁笔之际，综其概略。
国政失纪，滋生军阀，拥兵自恃，割据称雄。几个封疆大吏，俨然封建诸侯：时而称兄道弟，其实貌合神离；不惜盗用民意，往自己脸上贴金；一旦利益冲突，整得你死我活。一群小兄弟，惯于嬗变投机，东投西靠，认有奶者为娘；首鼠两端，趋炎附势。防区之间，形同异国：自委官吏，自主税政；师长旅长，纯由自我诠次；司令知事，口头说了算数。栽培党羽爪牙，助纣为虐；豢养胥吏衙蠹，狼狈为奸。粮秣军饷，横征暴敛；舆马输将，巧取豪夺。关卡林立，雁过拔毛；花柳红灯，娼赌交税。借垫预征，一年交六七年的田赋；自由附加，各场团局按需加筹。针尖削铁，阎王不嫌鬼瘦；燕口夺泥，夜叉勒索孤魂。征收之苛敛，父死则押子；摊派之残酷，兄逃则囚弟。有的人抛弃田产秘逃异县，有的人捐田归公苛征不免，有人背负红契饿死街头，有人寄人篱下为佣为奴。战祸频仍，穷人遭殃。烟尘古寨残存斑驳弹痕；青灯黄卷写下血腥记忆。
也许有读者说我言过其实。这不足为奇，没喝过白醋的人不知“酸”是什么味道，没吃过尖椒的人不知“辣”是什么味道，没吃过黄连的人领略不到“苦”的滋味。眼见为实。请读者细读东汉末年王粲控诉诸侯混战《七哀诗》中的一首，以见证古今：
西京乱无象，豹虎方遘患。
复弃中国^①去，委身适荆蛮。
亲戚对我悲，朋友相追攀。
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
路有饥妇人，抱子弃草间。
顾闻号泣声，挥涕独不还。
“末知生死处，何能两相完？”^②
驱马弃之去，不忍听此言。
南登霸陵^③岸，回首望长安。
悟彼下泉^④人，喟然伤心肝。
再看民国前期达州人卢晖吉、王文熙作诗痛陈尔时的兵祸战乱：
绥定兵灾行
西方混沌沉云黑，共工头触天欲裂。
祥光一道自东来，佥^⑤谓人民重见日。
箪食壶浆迎王师，悉索敝赋邀功德。
乃因仇颜一念差，迁怒绥城十万家。
法网西对居民放，弹如骤雨打残花。
越货杀人缘底事，满城号泣呼天爷。
哀求法令迟难出，三日军人搜不足。
辗转追寻不动尊，房廊都被掘成窟。
腰缠累累尽金银，气焰汹汹逞国军。
语言若犯强徒忌，立把枪筒直抵心。
货财尽付无何有，富商一朝成饿殍。
死者灵魂已化烟，生者折足而断手。
忆从献贼乱川东，三百年中第一回。
苦情有竹难书状，清泪无人不满腮。
我生不幸遭其变，老眼模糊何忍见。
不有衣红十字军，伤虽疗治死难殓。
圣王耀德不观兵，兵是穷凶极恶人。
我国养兵过百万，不杀萑符^⑥杀庶民。
居不见太平军中二百王，何人不浴断头血？
又不见古来大将太猖狂，授首时期在眉睫？
安得宋贤曹武惠^⑦，再造唐时郭汾阳^⑧。
慈祥恺悌光青吏，世代钦迟姓字香。
感时杂咏
势成割地自称雄，绣壤云联处处同。
攫得金钱千百万，难填欲壑害无穷。
不谈勤政与施仁，一县年输百万金。
富者尽贫贫者死，后来有土恐无人！
古时暴虐数秦皇，尚有桃源深处藏。
今日纵教逃世外，妻孥捉去要输将。
频年四境被奇荒，反要横加十倍粮。
草根树皮都吃尽，军人腹饱国人亡。
兵差四出去封仓，谷种攘为军士粮。
拼抵小民成饿殍，无人到此不心伤。
法团个个发横财，接得文书笑口开。
派一加三原有利，何愁人不送钱来。
拉夫吟
力疲负重复鞭催，输送屯营末肯回。
骇得耕耘归市者，时惊走告抓夫来。
为力征役举家逃，粟布猪鸡转被捞。
列戟门高多畏诉，只因深夜有蹏号！
题《桐荫山房诗稿后》
不堪卒读兵灾行，一字一珠一泪倾。
汴洛故烧非野火，长安大掠尽鸦营。
百年元气瞒天丧，万户流民动地惊。
难得君诗说纪实，如刻病史待公评。
（以上四首诗摘自民国版《达县志》）
军阀混战，天谴人怨！“乾坤^⑨含疮痍。忧虞何时毕”，百姓渴望国家长治久安，河清海晏；消弭不义战争，维护世界和平。昇平社会喝口清水都赋甜味，是黎庶的感荷；“官清民自安，乱生于肆志”，是千百年社会治乱之常理。多灾多难的四川，直到1935年才大体实现“川政统一”。继转入敌忾同仇,共纾国难的抗日战争。
注：
①中国：指中原。
②“未知生死处，何由两相完”：这位为饥饿所迫而弃子的母亲，在不能两完的情况下，所选择的唯一可以侥幸保全儿命的办法。
③霸陵：汉文帝刘恒的陵墓。刘恒，史称西汉贤君。
④下泉：黄泉。
⑤佥：众人。
⑥萑苻：本文指盗贼。
⑦曹武惠：无考。
⑧郭汾阳：指唐朝平定安禄山之乱有功的大将郭子仪，封为汾阳郡王。
⑨乾坤：天地，借指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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