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重阳的怀念
蔡汝平
父亲是民国二十一年的人，也就是1932年出生的人。在我的印象中，他一直在奔波、一直在忙碌，也一直没过上幸福的生活。父亲曾经很自豪的跟我说，我是那个年代正规的安师班毕业的呢，出校后做正式在编的老师。可我记事的时候他并没有做老师，而是做过大队会计，做过木匠。因此经常问他。就断断续续的知道一些他的故事。他是1953年参加工作的，分配在乌金小学。在讲台上工作了近十年，期间好像在八仙乡学校也教过书。1963年的时候，在毛主席发出“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到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的指示后，他做为一个有志青年，在县上文件下发后，第一个报了名，要求辞去公职，上山下乡，追求进步。申请交上去后，很快就得了批准。于是，他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回家了。事实上，不得不承认，他这个决定很是武断，辞职后，家里失去经济来源，一家子人的生活立即出了状况。所幸爷爷是当地出名的木匠，给人打桌椅家什、床柜器具，都是一把好手，父亲学东西很快，慢慢就成为糊口的技艺。至今印象里还特别怀念过年，他打造的跑马灯，孙悟空、猪八戒、历史上的英雄人物，都是很拿手的，把这些人物放进跑马灯，中间燃起一盏柴油灯，这些人物就活了，在灯笼里绕着圈子转，有趣之极。
虽然学了手艺，可家境依然贫窘不堪。为生计，父亲带全家离开故里，去了镇坪县的茅坪，现在好像叫曾家吧，因为年代久远，又几经变迁，只记得大概了。而我的出生，好像也在这个地方。父亲做了茅坪的大队会计，又千方百计的修了前庭后院的四大间房子，生活好像美好起来。在这里，发生了很多故事，记载了很多童年的梦想。这是个偏僻得不能再偏僻的地方，放眼全是高山，山上全是原始的森林，太阳出来时只能看见一条长河的亮光。就在这个地方我们经历了唐山地震的余波。父亲让我们守着院落里的一盆清水，看它的波纹动静。说水如果突然抖动起来，就向开阔地跑，注意避开滚石之类。那天晚上我们一直守着它，一宿未睡，也平安无事，它也就这样留在记忆深处了。在这个地方，我还跟着有大哥打过汽车。小孩子不懂事，那时也没什么玩的。经过川陕的一条公路正好经过我家院子外，一天的下午，父母都出去了，只有大哥和我在家，无聊之极，一直把鸟声听厌了，玩泥巴也玩够了。这时一辆墨绿的军车从院子外的公路上经过。大哥说我们把这个铁家伙打一下，看它晓得不。然后一人一个石头打在车顶盖上。车立即就停了，车门打开，下来两个带枪的军人，我们吓得魂飞魄散，立即撒腿从后门向山上飞奔，躲在一处茂密的荆棘深处。军人搜寻的脚步好几次在眼前走过，几乎就发现了，我们连呼吸都不敢出，紧张得要崩溃。抑或他们急着赶路，也许因为一时半会没寻着我们，最后他们走了，我们都瘫倒在院子里，很是后怕。
还是因为生计，父亲后来又举家搬到了南阳市一个叫新野县的村庄，那是黄河平原地带，一望无际的平地把无数个村庄连在一起，在那个地方，父亲又靠他的勤劳建起了几间土房，直到1979年土地到户，在爷爷四封电报的催促下，我们才叶落归根，回到了故地。
父亲平时言辞不多，只顾埋头做事。我们身上的许多习惯都是他潜移默化来的，比如他的锲而不舍，比如他的敢作敢为。如果邻里发生纠纷，他绝对会以隐让，息事为先，绝不做过头的事，这让我们不管在哪里，都可以和友邻处得很和谐。
父亲晚期身体很不好，因为早期的过度操劳。他在2009年的时候被查出了肺癌晚期，痛苦把他折磨得脸都变了形。我们没有给他说实情，我们想让他永远和我们一起说、一起笑，一直听他说教。因为他的坚强，他竟然挺过了三年。最后几天的时候，他只能躺在躺椅上，一天24小时，除了上厕所的时候。我们轮换着照顾他。他强忍着疼痛不出声的呻吟，让我们每个人都避着他擦泪，我们心疼得无法呼吸，我们轻轻的给他揉按，我们陪他轻轻的说话。而所有这一切，在2011年中秋这天永远画上了句号，这一天，大雨滂沱，天昏地暗。这一天，我家旁边的岚河水一直在呜咽，它也在痛悼我可怜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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