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两张全家福
王建春
我家兄妹四人，三个出生在关中农村，都是外婆一手带大，最小的妹妹算是土生土长的陕南平利县人了。
都说母亲会生，双儿双女，龙凤呈祥。然而当时的艰辛恐怕只有那时的人知道，父母都在陕南工作，母亲在老家生下我们，几乎是刚满月就把一个个小不点儿撂给外婆，赶快回到工作岗位，生怕丢了“铁饭碗”，我们兄妹其实就是早期的留守儿童。过年爸妈回来，我们总是躲到外婆背后或者钻进外婆怀里，怯生生地瞪着他们，外婆把我们使劲儿往前推，着急地一个劲儿教喊“爸”“妈”，我们把外婆抱得更紧了，生怕被“陌生人”带走。紧凑热闹的春节刚使我们和父母熟悉融洽，他们又得离开，于是我们又眼巴巴地望着爸妈走远，扑到外婆怀里哭哭啼啼好几天。
到了上学年龄，父母把我们陆陆续续接到了身边，我们时不时收到外婆让小姨给我们邮寄的她做的棉鞋、棉袄、虎头枕，还有老家的石子儿馍、饸饹等等。1983年，在省城上中专的哥哥，利用暑假将我们朝思暮想的外婆接到了陕南平利县。看着自己亲手养育大的外孙们个个围着自己，左一个“外婆”右一声“外婆”，外婆心里乐得开了花，眼睛笑成缝，嘴角翘得合不拢，不顾路途疲劳，吆前喝后硬要下厨房给我们摊最拿手的煎饼、烙我们最喜欢吃的菜盒子馍，毕了还要双手托起我们的下巴掂量重量，当感觉一个个分量不足，劈头盖脑就给母亲一顿批：“你看娃一个个黄皮寡瘦，都做啥去了？给你时可都白胖白胖的。不行了，还是把娃搁我那儿？！”
当时正是安康遭受百年不遇的特大洪灾时期，我们县也是大雨不断，不时传来某地滑坡塌死人、涨水淹死人的噩耗，这给外婆深深烙下了陕南是个多灾多难贫困山区的影响。
外婆七十大寿之时，我们全家在平利县国营照相馆拍了祖孙三代的全家福，这是我们全家六口和外婆的第一次合影，外婆忧郁、不安的神态永远定格在1983年的9月30日国庆前夕。
外婆回老家后，给我们邮寄吃穿的更勤、更多了，生怕我们饿着、冻着。
光阴荏苒，西康铁路通了，外婆在舅舅的陪同下，又来了趟平利，看到满山阶梯式的茶带，外婆不住地点头夸赞“梯田美得太！”发现家家户户机器制茶，更是惊叹“工业嘹咋咧！”瞧见人人从早到晚沏茶、品茶，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由衷地竖起两个大拇指 ：“妈呀！个个都过的神仙日子。”舅舅是学问人，只说了一句：“这不是世外桃源、美丽乡村么？”那次，我们尽为外婆和舅舅拍在茶山游逛的录像和照片了，竟忘了再照张正儿八经的全家福。
时光如梭，从外婆第一次来平利到二十五年后的2008，举世瞩目的北京奥运会开幕了，退休在家的父亲自然成了奥运铁粉丝，每当体育健儿夺冠、升国旗奏国歌，七十古稀的他忘乎长者尊严、老领导身份，孩提般欢呼雀跃。奥运精神激励了老爸的昂扬斗志，在得场大病后，他戒了烟、戒了酒，更注重锻炼身体了，每天早晚坚持在体育场走两圈，时不时还高呼“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的老口号给自己加油。这年国庆节，我们全家十四口在平利县最好的摄影楼拍摄了全家福，老爸老妈从头到脚崭新倍儿靓，此时镜头里装的已经是四个小家庭、两个老两口，五个爸爸、五个妈妈，一个爷爷兼外公、一个奶奶兼外婆，四个大中学生了。
今年国庆，全家福如何拍，老爸早已发话：他无不遗憾地说，原本应该在最有寓意的女娲山拍，但怕自己登不上去拖后腿。“就在长安的陆羽峰，又近，车又通到顶。”老爸停了停，见我们不明白，扫视满屋，提高声调：“你妈姓陆，陆羽峰就是陆家人的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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