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高山静谧的饕餮
□老 肯
登高山又名东山，伫立于城市东面岷江与长江之滨，山顶建有一座白塔，只要我们漫步在城市中东西走向的街道上，都能仰望它飒爽的风姿。洁白的脸庞逶迤着翡翠的霞裙，东山和白塔犹年轻的母亲在屋檐下倚着家门织着毛衣，等候着夕阳下山时归家的顽童。
平日里我们生活在与登高山一水之隔的市井，“隔山容易渡水难”，荏苒多年的时光中，我是很少去登高山上游玩的。对登高山和白塔最大的记忆就是在人生迷茫和彷徨的时候，我常常坐在金沙江与岷江交汇的合江门码头的纤石上发呆。向左望着碧绿的岷江和漂浮在江水上星罗棋布的白腻泡沫，向右看着金黄色的金沙江和漂流在江面转瞬即逝的原木。累了或者需要长吁短叹的时候，抬头仰望蔚蓝天空下的碧山白塔或远眺拖着绿黄丝带飘向渺远的长江。困了、乏了，就用温暖或是清凉的江水，轻抚自己的脸庞，就这样年复一年地在山下、在江边度过了自己顽皮的童年。
第一次步入登高山还是成年以后，那时的山中还是一片菜园和农田。穿上登山的胶鞋，在泥泞的山路上留下了自己逐渐成熟的脚印，山中基本没有什么像样的建筑，低矮的民房外是低矮的篱笆围着的敞坝，敞坝边的小灰狗汪汪地护卫着主人的家园，巍峨和饱经沧桑的白塔屹立在登高山的山巅。登上塔顶俯视，狭窄的阡陌以不规则的经纬编织着整座城市、纺织着每一位在这座城市生活的人的梦。远眺方圆，长江、岷江、金沙江勾勒出“人”字的支架，站在塔顶总有“天人合一“的迢遥。
二郎嘴巨型的花岗石突兀在山的西面，犹如一位忧伤的老人面向着对岸的城邑，它坚硬的山峰默默地怒视着城市，告诫人们不要对自然贪婪的索取。如一道大门扼住了岷江北岸到长江北岸的道路，刀耕火种的人们艰难的开凿总难得到一条通途。时代的生产工艺淘汰了人畜的体能，顽固的巨石也在火药和石油前俯首，从市区到向阳坝的公路就此通达，登高山羞答答的面纱渐渐的被揭开，大江大河再也阻挡不了人们最自然的向往，通畅的交通使我们随时说走就走成为了可能。
山中没有徘徊多少游人，显得很是冷清，凋零的茶摊衬托了白塔的寂寥，塔下的东山佛寺响起了点点钟声，宋时的遗址还躺在山中静静述说它曾经的骁勇和悲叹。
相传在宋末，为抗击势如破竹、一履平川的蒙古铁骑，宋政权将州、县治搬迁到登高山上，筑城修路企图利用地利上的优势阻止元军的杀戮。陈腐的宋军最终没能抵挡住席卷残云的元军，登高城还是没有躲过钓鱼城一样的浩劫，书写九年的抗元史后从历史的积淀中褪尽了斑斓，最终在公元1276年成为尘埃消失在浩瀚的宇宙。汉族重主中原后，县治以双龙抱柱、力士托底、石梯旋环在登高山上修筑了高耸入云的东雁塔，也就是今天的白塔。
沐浴在新年的喜庆之中，几位常联系的朋友相约，我们来到了登高山上。没有了童年的神秘、失去了敬畏的朦胧，登高山接纳了我们，我们又一次可以与青山拥抱俯瞰市井中的自我。
塔的下方有一古刹，古称报恩寺现曰东山寺，虽曾毁于战火，但如今又涅槃于登高山之上，赓续祈祷着城市的美好、护佑着山下的善男信女。我们信步其间，与正月前来祈福祈愿的人们一同用虔诚的心志瞻仰着寺院的古朴与凝重，在大殿之外的香炉焚上一炷香，祈愿来年的幸福与安康。
朋友相聚自然要备上好的餐席，更何况是过年的时节。朋友们在腊月的时候已经在自己的肚子上贴上了厚厚的一层“膘”，山珍海味、大鱼大肉谁也没法消受。如何安排这顿聚餐，可有相当难度。广袤的佛法包容了我们这几个凡尘俗子，禅院斋堂宽厚的肩臂挽住了我们轻飘的心。斋堂的师傅们经过半日的忙碌，为我们精心烹饪出一桌纯洁的午餐。佛堂的钟声挽留下一群心神不定的游子，沉腻于新年无休止的暴饮暴食之后，我们在登高山颠享受一日宁静的简约、在东山寺里饕餮着人世的纯真。
一行人完成了虔诚的叩拜来到了寺院斋堂。修行的师傅精心烹饪的席餐揭开了面纱呈现在我们的面前，从纯朴的菜肴中我们讨寻到灵魂的安慰，绚丽的餐桌泄露出诱人的璀璨。向师傅们的虔诚行礼后，我们落座席间。惊讶的点评声触犯了斋堂的幽静，斋堂的清雅撕破了梵刹的清宁。饮上一杯清泉，朋友们相互祝福新年的简洁，许上朴实的祝愿，一行人慢慢地品尝着师傅们的精美绝伦。
我们所看见、所品尝的那些菜品全部是师傅们用面筋、豆腐和魔芋等细致地柔合和雕琢而成，滋滋作响的肥肉油味是师傅们用调料、香料调制的高作，佛门饮食和佛家一样都是纯洁的，没有一丝的阴云。
一桌素餐很快就被我们一扫而光，一行人还遵循佛家的传统，三次为自己的小碗上盛上几近糙米的米饭。阳光费力地穿透了敦实的云层，将金色的光华灌溉在登高山上，大雄宝殿上的琉璃瓦映衬着夺目的光辉。席毕，众人还聚目于壁墙佛家规劝信众的经文，反复查验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的劝诫，心在佛门的领悟中绽放出高贵的宝莲灯。
一行人今日吞噬了昔年腊月以来最丰富的米饭，满怀华蜜的神采柔雅离席，欣忭地循着登山坡道去往山中的民居。民居已换了模样，低矮的房屋已经更替为复式小楼，小楼穿着古朴的衣衫，窗棱泛出古铜的淳香，矮小的篱笆已无从寻得踪迹，家家户户门前工致的石板路已经是路人皆可分享的花园。走出民居，脚下硬邦邦的水泥路已不能让皮鞋留下痕迹，山中时而飞翔的麻雀三五成群的与我们擦肩而过，品种繁多的小狗悠闲地在水泥路边奔跑，后山远处的催科山安若地凝眸着在山间的我们。
冬日的阳光终不能抵挡黑夜的罔替，渐渐的褪祛了光泽，城市又将迎来日复一日的华章，数九的寒风开始凛冽地吹响了归返的乐曲，同样的山景，炯异的心境，别离了市井的繁华，沉寂了光景的纷扰，这一昼是急忙的转瞬，悠然自得的我们惜惜相别，期许再次的相聚，乞盼来次的安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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