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上的斑鸠
生活物语
如果时光倒回到60年前，做一只斑鸠将是我的选项之一。原因很简单，每村每家的院子里虽然到处都有牛粪、猪粪、鸡粪，但是田里地里的庄稼却很干净，叶儿杆儿上的虫子都水洗一样又新鲜又清洁，无论是麻雀、燕子、喜鹊、乌鸦和斑鸠，吃多吃少都不会闹肚子，更不会因此中毒而一命呜呼。如果我是一只小斑鸠，长大了，就找一只漂亮斑鸠姑娘做新娘，选一家有大树的人家，双宿双飞，生儿育女，平静地度过斑鸠的一生。不像村里的许多人家，一生不但要看天的脸色过日子，还要看别人的脸色度日月。
其实我也知道，相比之下，斑鸠在鸟中算不上强者，它们既无领导才能，也无专业技能，只能归入人类中的草民一类。这是我在我家树上的两只斑鸠看到的。它们是一对刚谈恋爱的斑鸠夫妻，许多时间都宅在一起，各自梳理着灰色的羽毛。它们的羽毛没有锦鸡和大金背啄木鸟的那么漂亮，但在阳光下仍然泛着闪烁的蓝光，而圆圆的略带褐色的眼睛，时不时望一望我在树下仰视的面孔，一只头一低“咕咕咕——”地叫一声，另一只也一低头“咕咕咕——”地跟着叫一声。长期的相处，我已经明白它们的意思，这是在求我赶快离开。我的出现，已经干扰了它们的生活，使它们感到不安。我默默地走开了，于是又听到“咕咕咕……咕”“咕咕咕……咕”的叫声。我听得出来，听“咕咕咕——”时，声音上扬，充满了求情、求助和求告。叫“咕咕咕……咕”时，则声调下滑，充满了感激、快乐和兴奋。
我把我的感觉告诉了村里和学校的朋友，他们一律进行了嘲笑，说我想当汉武帝时代的东方朔，知鸟性、懂鸟语。“东方郎、东方郎，西山有个虎拖羊，你吃肉，我食肠，快去快去莫彷徨。”这个乌鸦报信的故事，难道信以为真了？
然而不久，他们都承认我所言非虚。并承认斑鸠是忠实厚道又胆小怕事的鸟儿，凡是欺负斑鸠的人，心地都不怎么光明。
我不知道斑鸠的家族史中，有没有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的遗传，可它们是鸟中的小胖子，是不争的事实。肉乎乎的身子，使它们在起飞的那一刻，要很响地拍着翅膀，而且飞不到鹰那么高，飞不到雁那么远，也飞不到燕子那么快。它们既不如乌鸦的狡猾和聪明，也不及麻雀的干练和伶俐。性情的温顺和敦厚，是斑鸠一族的传统。
乌鸦喜鹊们一生都在警惕着人类，而斑鸠却一生都在试图走近人类。斑鸠的巢，总是构筑在离庄户人家最近的树上，早早晚晚，总在向房主人“咕咕咕”地叫着，呼唤人们给它们予以关照，譬如有蛇鼠之类的外敌入侵时，人们能给予援手。
我家树上的斑鸠夫妇便遇到过此类险情。一天，一条三尺多长的青竹彪蛇爬向它们的巢穴，妄图吞吃那宝贵的斑鸠蛋时，斑鸠夫妇便满院子飞着叫着，向我们报警。我拿了根竹竿，将那条蛇挑离，扔到很远的地方，使斑鸠夫妇避免了丧子之痛的悲剧。后来，只要看到我们家的人出进，两只斑鸠都会兴高采烈地“咕咕咕”“咕咕咕”叫着，即使我们不理会它们，斑鸠也绝不认为没给它们面子，就减掉丝毫热情。
我家门旁有一株两人合抱十几丈高的檬树。檬树有个特点，幼树时浑身长满了刺，密密麻麻，每根刺都有两寸多长，牛羊根本无法下嘴。长到两丈多高以后，便卸下了刺的装备，树冠全是常绿小圆叶，密密实实，即使猛雨，树下也干燥如常。这是斑鸠的理想住所。自斑鸠夫妇落户檬树之后，清晨报时的任务便取代了公鸡，每天东方刚刚发白，我们都会听到“咕咕咕”“咕咕咕”的轮番呼叫。从我上小学到中学，村里的斑鸠都这么叫。
驱蛇之事不久，我家檬树上的斑鸠夫妇孵出了它们第一窝小斑鸠，我不知道有几只，反正整天檬树上都有斑鸠的童声小合唱。那调子自然不如作曲家谱曲，有些七前八后，七高八低，但是生命之歌的出现，让我们家也有了热闹的景象——家里迎来了一位掮气枪的远客。
父亲让我称远客为“阎叔”。说“阎叔”了解到我读书读得好，将来肯定是个有出息的娃娃，所以今天倒托媒上门提亲来了。我心中嘀咕，既然是提亲，掮枪干什么？父亲好像猜到了我的心思，又说“阎叔”听说这里的斑鸠又多又肥，想顺便弄几只尝尝野味。我脱口叫道：“那还叫什么阎叔，我叫他阎王好了。谁也休想打树上斑鸠的主意！”我冷脸相对，所谓的亲事，也自然黄了。
许多年后，我住进了安康老城。整天听到的是车辆奔跑的声音，动物除了老鼠蚂蚁流浪猫狗，想听鸟叫简直是奢想。直到突然有一天，我听到了久违的斑鸠的“咕咕咕”声，那样的熟悉，那样的亲切，仿佛一下子让我回到了几十年前的那株檬树之下。我想，斑鸠终于学有所成，明白城区才是它们这种搬迁户该来的地方：因为城区不缺大树，也不缺食物，大树上的住所很安全，人们丢弃的食物不但品类众多而且也安全。
由农村树上的斑鸠变为城市树上的斑鸠，由选择一户做邻居到选择所有街坊做邻居，请问鸟类学者，这算是斑鸠的一种选择呢，还是一种进化？
李茂询
新闻推荐
近日，国网95598转给安康供电公司配电运检室一份表扬工单，发来表扬信的客户为一黄姓老大爷，表扬内容为“服务及时态度好”。说起这张表扬工单，还有个小故事在里面。6月3日，省气象台发布暴雨蓝色预警，预...
安康新闻，弘扬社会正气。除了新闻，我们还传播幸福和美好！因为热爱所以付出，光阴流水，不变的是安康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