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上西山

四川经济日报 2019-12-05 07:00 大字

□ 阿穆楚(阿坝)

作者眼中的老碉楼

这一次上西山,是在计划之外。

三年之前,西山对我来说只是个地名。近一两年却一连去了好几次,两次到了当时水泥公路的尽头,其余几次只到了中寨。

西山村就在通化乡政府以东不足一公里的西山上,是个典型的羌族聚居地。二十余公里的水泥路盘绕而上,百余户人家形成三个聚落稀稀落落地散布在山腰。

时值八月,沿途的野棉花开得正好。从山脚盘绕而上,路边,坡上,开始有植被的地方,一树树盛开的野棉花从车窗外一闪而过,再往上,就是成片的野棉花开放在草甸上了。

与记忆中老家泛白的野棉花有些不同,它们的花更多是红粉色的,单片花瓣厚实饱满,让人想起质朴而能干的农家妇女。

每每走在乡野农家,儿时的这些寻常物现在却像是镜中花、水中月,美丽中多了几分迷离。曾经它们是自己生活的一部分,而如今却似乎与我隔了一层。

记得小时候,我们总喜欢把野棉花青色的果子带着枝折断,把两个果子交叉勾在一起,然后各自往两边拉,谁的果子掉了谁就输了。为了赢,大家都会争先恐后去折大的。当然这个比赛需要用的是巧劲,所以果子大的,不一定总是能赢。

到了秋天,野棉花果成熟后,大人们就会去摘野棉花,一些用来做枕芯,另一部分晒干后储存起来,作为冬季擀荞面最重要的原材料。

一到冬季,每当有“稀客”来,妈妈就会张罗着擀荞面。第一道工序便是把一撮野棉花拿出来,放在长方形的浅巢竹筐里,把一根十厘米左右如筷子粗细的竹子一端划成四瓣,折起两厘米左右形成十字状,来来回回,在摊开的野棉花中间,轻轻地用两手掌搓转,直到所有野棉花变得蓬松而均匀,然后再把"一筐”野棉花放在充足的阳光下晒着或放在火塘旁烤起。

从小我就是个好动的家伙,总想尝试做这些看起来有趣的事情,哪知马马虎虎的老掌握不了要领。“你以为这是好玩的。”因为这样的事,受到妈妈不止一次的批评。

野棉花是决定荞面是否好吃的关键,做一次荞面,妈妈就会总结一下,野棉花多了、少了,或者是准备匆忙而没将荞面粉与野棉花和均匀……对她那样追求完美的农家主妇来说,事后,总结这一环节是必不可少的。

关于野棉花,直到今天,只要有闲情逸致,我们还可以用野棉花果子进行比赛,只要是冬季,还可以吃到妈妈擀的荞面。只是有一样,永远留在了记忆深处。

在老家狭窄沟谷间、岸坎上、山脚地边路旁,但凡有荒地荒坡的地方,都有野棉花生长。一到冬天,村里的妇女小孩们就会去收野棉花的叶子做干猪草,这可是冬季猪饲草中的“上品”了。

记得那时我还很小,可能也就六七岁的样子,冬天,妈妈带着我去杨得呢儿(地名,位于老家古尔沟和木成交界的地方)捡干猪草。有几段狭长的荒地,上面长着各种野草,我们的目标就是那成片的野棉花草。

到了冬季,野棉花茎的表面变成了黑色。夏日,肥大的叶子蜷缩在一起,里面也变成了灰黑色,表面像蒙了一层灰白的绒膜。要是连续几个晴天,早就枯干的叶子用手一抓就抹下来了,伴随着利落的动作,至今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一抓一捏间干脆的声音。那种轻而易举便收获的滋味,如今回想起来都特别带劲。可要是刚下过雪或几日不见阳光,野棉花叶特别有韧性,好不容易拽下来,捏在手里放开又恢复原样。这样的野棉花叶背回去,还得晒上几次太阳,干定了,直到用手一捏就茸了,才可以入库。

这都是我后来才总结出来的经验。

那天天气特别冷,我站在雪地里什么也做不了,妈妈先把她的褂子脱下来给我穿上。看我还冷,又把围腰解下来给我紧紧地围上……就这样,一个不足十岁的小不点完全被武装了起来。

如今早已不记得自己当时冷的感受,却一直忘不了妈妈把我包裹起来的情景。

那时候,我们每家人的吊脚楼厕所旁还有一格,专门用来装干猪草。虽然当时自己还小,但走到那里,总喜欢看一看人家储存的干猪草,还习惯性地抓一把,闻一下,是洋芋、野棉花还是别的什么,大致都能判断出来。直到后来开始大面积种洋芋、莲花白、大白菜以后,猪草越来越多,我们才慢慢告别了冬天捡干猪草的劳作方式。

现在,一年回家的时间不多,劳作的时间更是少之又少。一年复一年,错过了多少季节和季节里现在看来美好的事与物,没想到,这样一次“意外”的西山之行,牵出了我与野棉花之间的一些“往事”。

二十公里水泥路的尽头就是浮云牧场,一个正在“生成”的高山度假观景生态牧场。

一路上有工人在忙着,说等几日便要开张营业了。因为远远看见一座碉,便顾不上先去看浮云牧场的一期项目建设,而是兴奋地“直奔”碉去了。

远远望去,这座四角碉坐落在被绿色包围的山坳里,待走近时才发现,碉其实是建在斜面超过40度的山坡上。站在距碉还有30米的坡面上平视,与碉齐平的是天空中的浮云,更远处,绵延高耸的山峰仿佛匍匐在碉脚下,近处茂盛的是高山草甸上常有的野花和野草。坐落在海拔2800米西山上的这座碉是西山村一个至高点,他像一位尊者,静观岁月沧桑,时代变迁,默默守护这一方土地。

此刻,回想这一路经过二十几公里的盘旋,海拔也抬升了1000米左右,山脚下是水果林,坡面中间长着的树和庄稼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地方,其余地方山体裸露、贫瘠,甚至寸草不生。忽忽悠悠地随车前行,不知从哪里开始,植被覆盖了整个山体,我这才开始明白过去我看见的荒山,只是高山植被繁茂的一个过度,我也才开始理解高山一向被称作粮食窝窝的缘由。

行进在汶川至理县县城的杂谷脑大峡谷之间,你会看到这样的情景:贫瘠、裸露、高耸的山体上,常会有一片生机勃勃的绿地,或纵贯山间,或长成一片。这样的地方,一定会有个村寨,会有人居住和生活。

像沙漠中突然看到一片绿洲,强烈的视觉冲击让你不由得感叹这人和自然生命的顽强。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在佳山、增头苦苦寻觅的碉,就这样突然出现在我的眼前。

我沿着山坡走过去,碉的主体完好,左右两边还能看到五六米高的残墙一角,墙体嵌入碉身一米左右,向外伸出几十厘米,碉正面下方紧挨着有两道门,下边一道门与一般的房门一样大,碉上有两排梁孔。由此可以看出,这原来也是个碉房合一的建筑体,只是时间久了,房子慢慢垮了。

这真是个谜,十几米高的碉依然挺立,房子却垮掉了。或许是为了修新房子被拆掉的,因为这儿石头稀少,为了方便,拆掉老房子就地取材不是没有可能。当然,这只是我的主观判断。

碉的三面中间均匀地分布着射击孔,背面平直,没有脊,碉顶后有两处尖头凸起,看不清是垮了还是原来就是这个样子。

直观感受是,这碉没有像桃坪羌寨碉那样漂亮的弧度,碉的顶既不像桃坪羌碉椅背样半敞开式,也不像杂谷苍旺土司碉平整。这让我想起,英国地理协会的第一位女会员、旅行家——伊莎贝拉·伯德于1896年在岷江流域游历时的一段描述:“一个村庄拥有三四个碉楼并不稀奇,有的村寨多达七个碉楼。从远处望去,山谷中这些布满碉楼的村寨看上去有点像一个大冶炼厂,为周围的群山平添了一种异乎寻常的浪漫,这些高耸入云的碉楼更显示出独特的尊严和如诗如画的美丽……”

我从碉背后走过去,不足五米远就是一条山沟,站在左侧的山坡上看,坎上的碉显得更加高大突兀。我蹲下身子,用镜头把长在坡上紫色的野花和碉拉在一起,绿色葱郁的山坡上,这个用石头垒砌的四角碉直冲向纯净的挂着一丝浮云的蓝色天空……

“独特的尊严,异乎寻常的浪漫,如诗如画的美丽”,三个多么美妙甚至显得有些夸张的用语,在此处显得那样恰到好处,还有谁能把一个岷江上游寻常的村寨与碉楼描述得如此美丽与精准呢?

也正是这样一段描述,让我一发不可收拾地开始“另眼看待”这块生我养我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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