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老的时光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还是想听听女儿在地震第二天早晨对我说的那句话。
“爸爸，你已经活了三十几岁了，我才活十二岁。”2008年5月13日早晨，与女儿坐在县政府大门右边的早餐馆里，手拿筷子、等待服务员端面条来的女儿，用她12岁稚嫩的声音对我说。
那时候，学校还没有因为恐慌而暂时停课。按照既往的节奏，一早起来陪女儿吃了早餐，她要继续到城关中学上学。
我一下被震住了。一个只有12岁的小女孩，怎么说得出对生命如此眷恋、如此珍惜的感悟？
但是当年的时光已经不在。
地震的硝烟、地震的恐慌早已远去。县政府门前的那家早餐馆早已经湮没在时光中。女儿已经慢慢长大，如今大学就快毕业了。
平静的生活已经十年。时光让我们离记忆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的深刻的记忆，永远不会被时光所掩埋。
地震发生的瞬间，我刚好走到了办公室楼下，看到不断摇晃的大楼，听到“咣当咣当”的声音，心想：好好的一座楼不可能说倒就倒啊。再看看周围的其他楼，一样地摇摇晃晃，多像喝醉酒的人在世界上摇摇晃晃。地震，肯定是地震。几分钟后，新闻出来，汶川发生7.8级地震，后来又确定为了8.0级。
第一时间，打电话给身在乡下的妻子，得到的回音是一切都好，只是小街上的人们有些乱。随后，接到了许多亲人打来的电话。打电话，只想得到两个字：平安。
到了学校的女儿，一会儿就回家来了，学校当天下午不上课。我们上班族，没有人宣布不上班，事实上基本没有上班了。人们待在一起，说得最多的是地震，说得最多的是有关地震的话语。
在苦难面前，人能够倾诉就会减轻痛苦。地震的傍晚，我约上县城一位诗友，在县城大西街与环城路交界处的巧面馆吃凉面喝啤酒。这个小面馆，平常多次光顾，这一天生意特别的好。大堂里桌子坐满了，门外的街面上桌子也坐满了人。结账的时候，老板说我们是老朋友了，还是按以前的价格付钱吧。这个叫不出名字却熟悉的老板，没有因为地震随意涨价。
天黑过后，由于恐惧的传播，多数人不敢在家里睡觉。我带着女儿去县城文庙喝茶，文庙中间的空地上一直有人经营坝坝茶。文庙全是穿斗结构的木房子，人们觉得文庙是不会塌下来的，所以不约而同前来文庙喝茶，满坝坝全是人。坝坝茶老板心情与大家一样，对地震心怀忐忑，对人们的茶钱，还是按平常的5元一杯收取。但可贵的是，平常大家喝茶也就两三个小时，那一晚许多人是从天黑喝到了第二天天亮，连续十几个小时，老板给大家不断地掺开水。巧合的是，我与一个很熟悉的人一家坐在了一张茶桌。天空上，星星稀稀落落，人们在茶座上摆龙门阵，摆得最多的还是地震，东一句西一句，又回到了地震的主题上来了。12岁的女儿，静静地听我们摆龙门阵。
时间慢慢地流逝，慢慢地湮灭一切。对地震的恐惧，随着时间流走，慢慢地变小、变小。过了凌晨，渐渐地有人离开回家。大约凌晨五点，想到女儿第二天要上学，我带着女儿回了家。
极度的疲倦与恐惧，让女儿很快入睡，她的房间里传来轻轻的鼾声。
十年时光，转眼已逝。许多的事物在记忆中渐渐远去，许多的人们已经离开了生生不息的人间。十年来，茶余饭后，谁只要一提起地震，人们都会记忆犹新。地震的那一段时光永远都不会老去，老去的只是我们自己的生命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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