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槽是一壶老酒

□周永珩（北川）

我的家乡北川羌族自治县地处号称神秘的北纬31度，孕育着不计其数的自然景观与瑰丽人文。

日月盈昃同山川起伏，不息河流随地势蔓延；无数随历史长河争相辉映的小乡村，它们或把自己镌刻在象征不朽的白石上，或将血亲融进世代相传的山歌中。日月变换，星辰斗转，唯一不变的是，羌人如他们的祖先一样，依然在群山之中日出而耕，日落而息，静默而蕴含力量地守护着这片净土。

马槽乡,不过是羌人群落中不起眼的一座小乡。

相传远古时，北川经常发大水，羌人领袖大禹立志要控制洪水，造福百姓，为了探察龙门山系的地质情况、掌握第一手水文资料，属下们追随着大禹踏遍整片大地，所过之处无不是马蹄留下的印记。马槽乡的父老乡亲知道大禹是在为乡邻们干大事，就在他往返的必经之地凿出了很多石头马槽，里面堆满马饲料，用来为大禹和随行人员的马匹进行补给。留下了马槽乡这个地名。

几千年的日晒雨淋，石马槽早已风化蚀烂。只有槽边的草料痕迹，承载着历史记忆，千丝万缕地连接起遥远的两个世界，无声地向后人讲述着那个古老传说。

比英雄史诗更醇厚的，便要数“马槽老酒”了。马槽老酒虽算不上名满天下，但在川西北，人们一说到北川特产，第一反应便是烟熏后油滋滋的老腊肉，而排在第二的嘛，便是这马槽老酒——谁叫马槽老酒是香飘千里万人爱呢!

我与马槽老酒的初次邂逅，已经是上世纪90年代中期的事了。

那是一场文朋诗友团聚，在青片河林区工作的朋友，献宝般从包里摸出一罐酒来，说是好不容易才搞到手的马槽老酒，非让我尝尝。彼时我只喝啤酒，白酒是一滴都不沾的，但经不住朋友们相劝，最终我还是接过那半杯略微泛黄的马槽老酒。

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清香，跟那泛黄的酒液一点都不搭配，在朋友们的起哄声中，我抿下一小口，纯正微辣之感自舌尖抵至胸腔。在那种刺激之下，我忍不住再抿了一口，就是这第二口，便已是回味无穷、清冽甘甜。那种透彻至骨的感觉，刺破了我心脾，将那甘甜的滋味深深种在了我心中。

上世纪90年代中期，马槽老酒产量不高，只有亲自前往马槽乡，或者是托当地熟人才能购买到。此后我亦再难有机会品尝这等美酒，马槽老酒清冽的滋味却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终于有机会去探访酿造马槽酒的烧坊。尚未到马槽老酒坊大门，鼻息间便捕捉到空气中弥漫的愈来愈浓郁的酒香，这种烟火气十足的生活气息，像一只温润的手掌牵着人不自觉地快步行走。

乡间土灶，木甑酒缸。没有现代化的酿酒车间，只有原生态的手工作坊，酿酒师傅靠的是祖传老手艺，酿的是地道原浆酒。已有百年历史的木质酒甑，经过岁月的浸润、历史的烟熏已变得通体暗黑，每一条木质纹路上都散发着沉郁的酒香。

马槽老酒属于小曲清香白酒，它有三大特点：一是水好，马槽乡环境优美，雨量充沛，空气新鲜，老酒坊取水于荞花岩山泉，水质清纯，甘甜爽口。二是原料精选优质，马槽老酒用的是本地产的优质玉米，遵循古法酿酒，固态发酵，人工蒸馏，当老酒坊甑子上蒸馏淌酒时，站在酒坊下风头一公里外，都会闻到扑鼻的酒香。三是老酒坊是1683年所建，300多年来修过至今保留完整。

质优价廉的马槽老酒使得绵阳市县区以及阿坝州的松潘县、茂县、黑水县各族乡亲们喜欢上这种原生态、无勾兑的马槽老酒，就连北京、上海、广州、深圳、杭州、成都、重庆这样的一线城市都有马槽老酒的经销商和越来越多的消费群体。

在北川巴拿恰（羌语，意为做买卖的地方）商业步行街专卖马槽老酒的刘胜燕女士介绍，像马槽老酒这样一个酒坊，每年可生产白酒七万多斤，马槽乡每年单是马槽酒产值就高达3000多万，成为昔日贫困的羌乡脱贫致富特有农副产品。不但如此，在现代化经营理念的帮助下，马槽老酒的酿造还成了一道独特的文化旅游景观，每年都能吸引不少外地游客来参观传统酿酒工艺。

羌人喜欢喝马槽老酒，度数越高，才越有味道。当然有羌人们居住在高山峡谷的严寒因素，不过更多的，还是羌人们的独特情结萦绕于此。在这马槽老酒里，融入了他们血浓于水的情感和他们热辣入心的爱恋。正如他们对这片土地的热爱之举，是把自己的生命和使命也融入其中。无论是高山白雪，还是绿野金秋，都必得有了这马槽老酒，才会让劳作过后的身体，享受到酣畅淋漓的释放。

那天，我们置身于马槽乡间热情洋溢的篝火边，陶醉在优美的羌族歌舞之中，吃着肥美的烤羊、红白相间的老腊肉，品着香醇的马槽老酒，感受着羌家人美好的生活。

酒足饭饱后，我们带着无比的留恋离开马槽乡，返程的路上，车厢里一直飘荡着阿斯满演唱的《云朵上的羌寨》：我爱你/云朵上的家乡/生死轮回都在你，在你的怀抱/悲欢离合都为你/为你的吉祥/哦沙拉西······

歌声还在车厢里飘荡，马槽老酒的芬芳，也一直在我们心中飘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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