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藏走廊的活化石:茂县牛尾村纪事
□焦虎三/文黄梅/图
处于汉藏走廊间的古羌族,千百年来,一方面积极融合兄弟民族的文化与生活,另一方面也顽强坚守着自己的信仰与风俗,阿坝藏族羌族自治州茂县北部太平乡所辖的牛尾村,便是一座身处羌藏文化互融地带的自然村。牛尾寨这个小小的村落,向南是羌族聚集的核心区域,向北又是安多藏族传统聚居区,俨然就是一块羌藏走廊中羌藏文化与族群交汇带的 “历史活化石”。
蚕陵重镇牛尾寨
牛尾村地处茂县境内北部的太平乡,距县城约70公里,整个地处高山峡谷地带,东部面对岷江河,与太平村一水相隔,西与松平沟相连接,北与松潘县镇坪乡相依。这里曾因1933年8月25日的“叠溪大地震”震惊中外。
牛尾村紧邻汉代元鼎时所置的蚕陵县,鲜为人知的是,蚕陵一带也是古蜀国开国君王蚕丛的故里。神话传说中的蚕丛也称蚕丛氏,是位养蚕专家,据说他的眼睛向前突起,头发向脑后梳成“椎髻”,最早居住在岷山石室中,后来为了养蚕事业的发展,率领部族迁入成都平原,并创建古蜀国。后世敬为蜀人先祖。牛尾村本为蚕陵一带扼南守北的交通要地,所以也被誉为蚕陵重镇。
据村中老人介绍,牛尾村原名“牛尾巴寨”,也叫牛尾寨,羌语叫作“烁古”,意思是尾上村。牛尾村名称的由来有三种传说。第一种传说:“蚕陵重镇”的岷江以西有“四寨八村”之称,从牛角村到牛尾寨是一个辖区,牛尾寨是最后一个村寨,故称牛尾寨。第二种传说:牛尾寨人口众多,在十二属相当中,煞气最大的属相即属猪的就有150多人,以此类推,属虎、属猴的等十二属相加起来,共有2000余人,称为牛尾寨的意思是人口加起来有如牛尾的毛一样多。可见这里历来人丁兴旺。
第三个传说的故事性极强。说的是过去匪徒抢劫牛尾寨时,牛尾寨因人多势强,匪徒们受到阻拦,于是寨里与匪首议和,双方都有所妥协,匪徒就没有抢劫牛尾寨。匪首说:“一头牛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就留个尾巴算了。”翻过牛尾寨就是上麻袋和下麻袋村,匪徒们又准备行劫,一位老人对匪首说:“上麻袋,下麻袋,牛尾麻袋一麻袋”。意思是说上麻袋和下麻袋都从属于牛尾寨,既然跟牛尾寨议和,也就不应该抢劫上下麻袋村。所谓盗亦有道,匪徒们后来也没有行劫上、下麻袋村。
关于牛尾寨的历史历来文献记载很少。据《四川古代史》等所述,西汉以后西北部的羌民经过多次大迁徙,来到岷江上游地区。一次是魏晋南北朝时期,一次是隋唐时期,当时岷江上游已定居着被称为西山(成都平原以西、岷江上游诸山的统称)诸羌的羌人部落,在更多学者看来,西北地区的古羌人,从新石器时代晩期开始就以移民的方式,不断从青海、甘肃等地向岷江流域迁徙,
牛尾寨的起源是否与这些远古羌人的迁移有关尚有待考证。但从民间传说来看,关于寨子渊源的根由却以“羌戈大战”的传说居多,传说牛尾羌人的祖先由西北迁移至岷江上游,先居于今松潘一带,后居于茂县的“日补坝”,在此他们遇到居住在当地的土著“戈基人”,“戈基人”身强力壮,凶猛能斗,羌人与之作战屡战屡败,准备弃地远迁,幸而在梦中得到神的启示,才用坚硬的白云石和木棍做武器,并在颈上系羊毛作为标志,终于战胜了“戈基人”并由此定居下来。羌人为报答神恩奉白云石为最高天神,这种习俗在牛尾寨一直相传至今。
下山建新寨
20世纪六十年代,法籍汉学家和藏学家石泰安的《汉藏走廊的古羌族》一文,首次将羌族古老而独特的文明置于汉、藏两大文明板块之间加以分析,半个世纪后学者王明珂进一步提出“羌在汉藏之间”的定义。
时至今日,在我国社会现代化的进程中广大羌族民众开始主动选择“下山”融入到社会发展之中,学者们将之形象地称为“羌族下山现象”。我们今天所见的牛尾村,正是一处“羌族下山现象”的产物,是整体搬迁后紧邻国道213线形成的新村寨,海拔2200米左右;而在白云缭绕的大山深处,牛尾村的老寨子现在孤独地遗弃在海拔2800米的高半山上。
新旧牛尾村的变化也充满戏剧化的故事。这一切开始于1994年。当时的村党支部书记董云周,看见全村都住在自然条件很差的高山,对外交通全靠山间的一条羊肠小道,村子上只有一、二年级和学前班,中高年级就必须去乡上中心校就读,孩子们往返非常辛苦,农产品的运输销售也很不方便。
老董因为经常外出参加县乡各种会议,受到许多启发,他想,我们祖祖辈辈都住在这高山村寨,生产出来的农产品只能自产自销,要想变成钱就要花大力气背下山。因为不通公路,全靠人背马驮,孩子们上学也要走很远的路,也不安全,如果再这样下去,要牛尾村早日脱贫致富,等于是白日做梦,空想一场。在这种想法的促成下,他开始主动动员村民自发搬迁到下面的河边承包地或者荒山荒坡地去,方便农产品销售运输,也方便孩子们上学。
他先召开村干部会,然后又召开村民大会做宣传动员,结果当时就受到部分村干部的反对,反对者认为村民们几千年都住下来了,我们有什么住不下来的呢?况且多数土地在上面,不便于耕种,下去后生存要受到影响,村民大会上所有的村民也有这样的顾虑。面临阻力,董书记没有气馁,他想,村民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但是要再这么下去,我们的出路又在哪里?
经过反复思想斗争,老董下定决心:村民不愿搬迁,我先带头试试,如果搬下去不行,我再搬回来也不迟。搬下去以后,我山上旧房子不拆,哪里农忙就在哪里住。于是老董自己率先在河坝自己承包地边修建起了房子,大约用了三个月时间,新房子修好了,他全家带头搬进了河坝新房子。农忙时也在山上老宅子住。刚开始家人住在下面,由于家户人少,生活也不习惯,产生了想返回老寨子的念头,但老董说我们毕竟已经搬了下来,再回去给村民做工作就更难了。董书记一家人只好硬着头皮在山下住了下来。
两年后,几家村民们开始真切体会到老董搬下山带来的好处:上街买东西,买盐、买煤油、买酒等物资都很方便,于是学着老董也开始往下迁移。当时村民也怕人走地荒,承包地没种就没了收入,在山上也不敢多占耕地,于是只好向荒山荒坡打主意,搬迁的农户多了起来,但可供宅基地的土地越来越少。
大家就开始向村书记要求帮助申请点宅基地,到1996年就有7、8户搬下来,从此,每年都陆续有几家农户主动下迁,2001年至2002年间,搬迁户数就剧增了。村上还发动村民自发开出一条机耕道上山,村民投工投劳全是人工操作,石头大了就用铁锤打,岩石陡了用钢钎撬,苦战了将近两年多,终于开辟出一条机耕道,小四轮从此可将山上老寨子的石头、木料等建材运到新寨子。
村民们兴奋不已,于是加快了新寨子建设的步伐。同时在领导关心与县上政策的支持下,村民的宅基地也不再缴土地费了,他们可自由选宅基地用以搬迁。几番波折下来,至2004年,全村农户均下迁完毕,全村户户相邻,家家相连,以村落整体恢复的格局形成了现在的新寨子。
记忆和传承
千百年来,这个以动物命名的村落,坚守在青山绿水之中,坚守在日月星辰之下。峡谷的尽头,奔腾的岷江河水不舍昼夜;碉房的上空,点点繁星如祖先们遥远而神秘的面孔。行走在峡谷与碉房间,背负着历史与祖先的记忆。
2014年5月31日,正是羌族依照农历五月初三至初五期间举办传统节日“瓦尔俄足”的第一天。大清早,董云周穿上一身全新的民族传统服装来到牛尾村公路与213线相连的大桥头。他站在桥边焦急地打量着213线公路的尽头:今天,来自成都某摄影团一行的数十名摄影师将为村里送来20余幅从2007年至今,摄影师们在牛尾寨采风创作的摄影作品,同时授予牛尾寨“羌文化采风创作基地”的牌匾。
眼前213线上车水马龙,急驰的车辆不时一闪而过。岷江奔流,青山如黛。一朵朵白云悬在高山之巅,“今天真是个好天气。”老董自言自语道。自从全村老少跟着自己先后搬下山来,如何振兴与带动寨子的经济,如何保护与传承诸如“羌族多声部民歌”等一大批优秀的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如今又成了老董心中一个急迫的重任。
扩大牛尾村在外界的影响,增加牛尾村在山外的知名度,是他眼前的首要任务。毕竟无论从村落的外部布局、建筑特色还是周围生态极佳的自然环境,村子都可谓上风上水,加上历史悠久、文化形态丰富的古羌遗风在寨子中至今保留极为完整,牛尾村地域上又处于羌藏走廊中羌藏文化交汇带的最前沿,这一切得天独厚的条件,让他对寨子发展旅游业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信心。
现在大都市的摄影师们马上就要来了,他们是怎样拍摄和看待牛尾村的人和事的呢?他们会将这处高山峡谷间传统羌寨的故事带到更远的地方去吗?老董一边忐忑不安的等待,一边费尽心力的思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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