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家乡事,品故乡情


舌 尖 上 的 家 乡

阿坝日报 2015-04-10 14:27 大字

★散文  ■欧阳梅

舌尖上的家乡,始终是十岁前的模样。在味蕾反复的回忆后,思念如草疯长。

山里总是比山外要晚一个节气。当山外的油菜花灿烂地完成金黄的炫耀后,山里的野桃花才零零落落露出花苞。随着春播的结束,经过一个冬季休眠的食材从田间地头,山野林下羞怯怯仰起小脸。最初是院子里的小白菜,紧接着是呼啦啦冒出的遍地野菜:灰灰菜,苦苦菜,枸杞芽,野藤藤菜……每一种鲜嫩的可食用的青草都被阿妈或凉拌或素炒填进我们饥渴的胃囊。

随着季节一天天向炎夏靠近,地里生长出的食物仍然只有蔬菜和瓜果。顺着田坎延伸的绿藤是白瓜的脐带,那一只只被滋养得丰满而粗壮的白瓜翠青中透着暗白的肥厚,被依次采摘回家后,有时它会在干海椒的烘托下,以细丝的姿态呈放在火塘铁三角上一块黑旧的木质菜板上,以主菜的角色完成自己的使命;有时它会被简单地切成块状,红烧后成为一碗一碗的主食。再往后,夏秋之交时,还有皮质更加肥硬,颜色更加鲜亮的兰瓜,金瓜晾晒在庄稼的旁边,不争芳,不掠地,作为一种食物的补充,不动声色地来了又去了,他们最值得骄傲的待遇便是与艳红的辣椒一同被挂在屋檐,以一种风景的形象让人们记住它的存在。

让人长相怀念的是一种名叫“没筋豆孔洋芋”的食物。“没筋豆”,顾名思义是没筋,豆夹短粗肥实,豆子圆厚,与洋芋一起用腊肉熬炼出来的脂油反复煎炒后,用中火焖烘,起锅后,香酣如饴。一顿又一顿,一碗又一碗,即便没有一粒米面,也让人的舌胃长久的满足。

玉米是山里看得见的主要粮食。用玉米提炼出的食物被山里人发挥到极致:豆豆面蒸蒸,玉米面蒸蒸,洋芋面蒸蒸,玉米面汤,玉米搅团,玉米面疙瘩,水巴膜膜,烧膜膜……普通的玉米被做出不同的花样,吃出不同的滋味。玉米面疙瘩是小时候觉得做法最简单又难度最大的食物,看起来好像只需用水把面和湿调匀即可,实际上其中的技巧很难拿捏。水与面的比例一定要刚刚好,太稀太干都不能成团,和好的面在盆子里依着顺时针或反时针的方向,被轻轻地筛摇,如果用力均匀,一颗颗滚圆结实的面疙瘩就会跳进沸腾的酸菜汤里,成为别有风味的一道美食。

洋芋是山里除了玉米之外的重要食粮。秋收后,家家户户的地窖或储藏室里,都会堆积相当数量的洋芋,除了留足来年的种子,全部会送进人和猪的肚皮。洋芋亦菜亦粮,蒸煮煎炸,任人摆弄,无论怎样,都不会让舌头失望,以致成了一生的最爱。洋芋糍粑是山里洋芋能做出的极品,因其淀粉含量高,让山外的糯米都要侧目几分。制做洋芋糍粑的工序较多,投入的力气也多,所以,在农忙时节,若不是因重要客人之需,一般很少劳师动众。可进入冬季,相对闲下来的人们会把做糍粑作为对自己的犒劳。洗净,囫囵煮至皮子爆花,在滚烫的时候快速的撕皮(冷了皮撕不干净),彻底晾冷,再开始进入体力劳动环节——砸糍粑。砸糍粑,通常需要两个人,一人丢,一人砸,配合必须默契,我曾亲眼看见第一次砸糍粑的堂兄把堂嫂的头砸得鲜血直流。砸糍粑的器具也是就地取材,一个糍粑窝窝,一支木棰,家家户户必备。糍粑窝窝是用山里最硬的石头凿成,寨子里能凿石窝的匠人没有几个,但他们总能把简单的石头凿得生动,并极富自己的特色。经过辛苦的捶砸,洋芋已变成糕状,再也看不出它本来的面目。制好的糍粑,也是有许多种吃法:沾酱吃,沾辣椒吃,沾蜂蜜吃,煮着吃,炸了吃……无论你怎样吃,都会吃出一种惬意,至于酸菜洋芋糍粑,那是任何时候想起都会口舌流津的最美好的食物。

冬季到了,杀猪,腌腊肉是人们最重要的食物制作传统。与外界的隔绝,与繁茂的交易脱节,山里人没有办法在适当的季节品尝鲜嫩的肉食,但每年大小多少不等的肥猪却必须成为下一整年的营养。于是,人们传承了腌腊,风干,烟熏等古老的方法,在保鲜之余,意外地获得了与鲜食截然不同,有时甚至更加醇厚鲜美的味道。而留在我舌尖上的记忆却是父母做的甜肉。甜肉,是杀猪时特意留下一块不腌任何作料的原肉,风干,待制作时,将其煮熟,切成亮晶晶的一片一片,然后将黄糖(红糖)熬得粘稠挂排,再将白柔入锅,炒匀。这种甜肉,没有任何的附加作料,吃起来,有肉的醇香,还有味儿的浓甜,不腻,不绵,是我童年每每期盼一年的想念。长大后,父母也做过甜肉,仿佛工艺也是一样,但再也没能吃出小时候的滋味。

火塘是山里人制作食物的主要场地。三角架上一口顶锅可以将腊猪蹄,排骨,或者肉墩子炖出难得的美味。炒菜,烙饼,一应吃食总是在一家人边烤火边家常中完成,许多做菜的手艺也是在火塘边耳濡目染世代传承的的。用火塘里的红灰将食物烧熟是山里人最喜欢也最常见的制作方式。玉米馍馍,灰面(小麦)馍馍,洋芋,香肠·····凡是经过火塘历练,滋味就会变得美妙。烧食物,也是要有技巧,需将塘灰仔细清理,不能有正燃烧的火炭,把灰疏通蓬松,刨开一个缺口,倏地一下,将摊在手上的已成型的馍馍快速的丢进滚烫的灰里,若准备工作到位,几乎看不见馍馍,只需再轻轻将灰覆盖严实即可。过程中,还要把握好时间和火候,轻轻翻转,待烧熟后,夹出,噼噼啪啪地一边敲打,一边吹掉沾在上面的灶灰即可食用了。烧出来的食物存放时间长,方便携带,所以是野外劳作时的最好便餐。做食物的过程,往往是山里人创造美和艺术的过程,简单朴素的烧馍馍,阿妈们总要让它尽量地生动美丽。馍馍在进火塘之前,顶针,瓶盖,指甲,筷子一切顺手拈来的东西都会成为压花的有效工具,各式花样在看似漫不经心中就已经成形成态。就馍馍本身,也可做出许多花样,花鸟虫鱼,随心所欲,馍馍也常常成为孩子们相互攀比的物品,一个圈圈馍馍,我们可以拴在身上一整天都舍不得咬一口。

火塘上制作的最有趣也最隆重的食物要数爆玉米花了。一般是在腊月二十三后,家里开始准备过年的糖食,其中玉米花糖是我们的最爱。阿妈每年都会迁就我们,不嫌麻烦地给我们打糖。先是在火塘上架一口大锅,将火塘里的柴灰铲进锅里在火上使劲炒,到柴灰发红滚烫后,再把事先晒得干脆的玉米子洒进灰里,顷刻间,嘭嘭嘭,玉米花在火塘上跳跃,有时一个大锅盖都压不住它们向外蹦跳的冲劲,兄妹几个会在欢呼中满地捡玉米花,边捡边吃,那粘在上面的淡淡的木柴灰的咸味,是留给舌尖不能抹去的记忆。然后熬糖做玉米花糖、黄豆糖、核桃糖……熬糖的食材,有时是用一种叫糖萝卜的植物,有时是蜂蜜,无论哪一种糖,都会甜进心底,甜进长长的梦里。

还有一种食物的制作让幼小的我们有一种参与的快乐。初冬时节,为备整个冬季的菜食,家家户户开始腌腊菜(其实就是人们常说的酸菜)。嫩绿了半个季节的大白菜,会被一颗颗在清洌的河水里漂洗干净,然后将家里的灶火烧得通亮,煮沸一大锅清水后,将白菜在水里稍许过一下,不能烫熟,也不能有生味儿,趁热气还没散尽,一颗颗放进一人多高的大木桶。一层白菜,一层玉米面,层层往上叠。为了压得更紧实,腌得更多,大人就会让某个小孩穿上雨鞋,然后丢进木桶,让他使劲地踩。这样的工作往往是我们最喜欢干的,因为在大人的劳作中也有自己的身影,以后在每一次腊菜的食用过程中,都有一种莫名的成就感。腊菜会以各种配料或主菜的形式,溜溜地酸够一个冬季,直到接替它的鲜嫩的青草们出现。那种满屋氤氲着白菜气息的温暖和热闹,经过岁月,经过无数舌尖的劳动后,仍然是最美的记忆。

人们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不仅是一种因地制宜的聪明,更是顺应自然的生存之道。山里人精心利用着脚下的每一寸土地,获取食物的活动和超凡的智慧,无处不在。随着时令的迁移,大山里也蕴藏着取之不竭的食材,各种菌类,蕨菜,六儿韭,核桃花,刺笼苞······简直可以做一桌野菜宴。甚至天空飞翔的生物,地上奔跑的野物,只要需要,都可以成为填实肚皮的食材。

有一百双手,就有一百种味道。而那些舌尖上远久的记忆,有山的味道,风的味道,阳光的味道,也是时间的味道,人情的味道,更是父母温热而别样的味道!

作者简介:

欧阳梅,羌族,1968年生,四川茂县人。1987年开始发表诗歌、散文,主编《羌族文学作品选》。曾任教师、副县长,现为阿坝州住房公积金管理中心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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