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谷脑河畔回望

阿坝日报 2021-11-26 11:25 大字

作者简介

程峰,四川师范大学美术学院教授,全国优秀教师,硕士研究生导师,四川省人民政府文史研究馆馆员,中国致公画院副院长,四川省政协书画研究院名誉副院长,四川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委员会顾问。

■程峰

杂谷脑河流域独特的地貌,以及这里藏羌民族漫长的历史和悠久的文化,吸引我多次来这里采风学习,记美写心,寻善探真。杂谷脑河流域的风情地貌和精气神韵也不断地注入了我的写生和创作之中,让我在这里收获了丰硕的成果。这里独具的风采和大山般的豪情也总是让我不断地回望、思念和期待,也许这才是更为重要的另一种收获。

杂谷脑河古名沱水,位于岷江上游,发源于理县西北的鹧鸪山麓,由西向东南贯穿理县全境,因流经理县杂谷脑镇而得名。杂谷脑河在这陡峭险峻的群山峡谷中流过滔滔河水,高唱着雄壮高亢的藏羌民歌,如万马奔腾地向着汶川、威州,朝着岷江滚滚流去。杂谷脑河数以千年地吟唱着淳朴悠美,沉雄壮丽的藏羌民歌在这里流过,孕育着杂谷脑河流域这个具有独特藏羌风情的民族聚居地,同时也孕育了杂谷脑河流域这一丰富多彩的阿坝州藏羌文化走廊。

每一次来到杂谷脑河畔,涉入深谷茂林,登上峭壁峻岭,走进山寨碉楼,巨石、山溪、蓝天、彩云、危岩、鸟道、藏寨、羌碉……带给你许多神秘的感受和难以言表的惊喜,你会因此而自觉不自觉地游历于藏羌民族漫长的历史长河之中。这里,众生敬畏万物,善待万事,亲和自然。你也会在突然的一声鸟鸣,及其在山谷里的一串回声中,再次感受到地阔山高的宁静,感受到这里一切都呈现着物我融和,天人合一的和谐之美。在情满于山,意溢于谷的一阵阵赏心悦目之后,随即是一种得识到“内质”与“真意”的喜爱和欢畅,一种难以名状的喜爱和欢畅。

在杂谷脑河流域,有从灌县(今都江堰)通往马尔康的茶马古道。茶马古道还会不时地经过,甚至穿越一些藏羌古寨。有就地取材用石片依山垒石建屋,被誉为“羌族建筑艺术活化石”“神秘的东方古堡”的民居和碉楼,有声名显赫的宝殿寺,有至今已有两千一百多年历史的广柔县老县城遗址。有土司守备官寨和曾经远征过西藏、宁波、新疆、台湾等地军队的屯兵遗址。有与屯兵文化相关,也是理县独有的藏族锅庄舞“博巴森根”和象征征战牺牲将士魂归故里的辫子坟。有出生于下孟乡沙吉村并屡获战功的藏族将领,且贵为御前一品带刀侍卫的建威将军墓。有筹措边事的军事要塞,并引得唐代著名女诗人薛涛为之吟唱:“凭临云鸟八窗秋,壮压西川四十州。诸将莫贪羌族馬,最高层处见边头”的筹边楼。有客家人聚居的甘溪村,这里许多民居门前的房柱上当年栓马的铁环,还会向你讲述许多马帮与客家人的传奇故事。更有当年红军长征经过理县留下的标语和薛城镇城门洞上的“红军门”等珍贵的石刻。特别是佳山寨上,保存至今的徐向前指挥部的羌族碉楼更是尤为珍贵……在这里生活的人们,懂得了顺应自然,学会了运用自然,敬畏并亲和自然的道理,并且形成了藏羌民族独特的生产生活方式,也形成了独具藏羌民族特色的文化风情。

这里山高谷深,很难有一小块略微平展的土地,加上生命安全等因素的考虑,人们大多聚集而居,其居所也相当紧密,往往是一大片灰色或灰褐色石片堆砌的石屋,顺着陡峭的山势依坡垒建而成,或高或低,错落有致,形成寨子。寨中往往巷道纵横,宛如迷宫般的神秘,不是本寨子的居民很难有不迷路的,这对于寨子的防卫功能来说倒是极具匠心之作。如此的匠心之作还表现在寨子里的房屋常常是户户紧连,家家互通,依靠房顶上一把木梯,往往还多是独木而成的木梯,你就能通过各家的房顶和楼道走遍整个寨子。一堵墙相隔的两三户人家,已经习惯听见张家的犬吠,李家的鸡鸣,王家孩童醒来后的啼哭,赵家大妈劳作时即兴的哼唱。已经习惯闻着邻居荞麦搅团的香味,来伴吃自家酸菜土豆的晚饭。

我在桃坪羌寨写生过一幅《古寨萨棋》,羌语“萨棋”即边上的意思,这是一幅桃坪古寨寨边场景的水墨写生作品。画中记写的是桃坪羌寨水沟的末端,这是该羌寨地下供水系统的末端,该地下供水系统更是寨子建造的极具匠心之作。该系统把从高山上引来的山泉水,经由人工修造的密道暗沟,流至各家各户,既可作消防急用,也能调节室内温度,还可在战时避免敌人断水以及做逃生暗道。桃坪羌寨是一个地下水网完善,巷道四通八达,享受天然空调,碉楼民居融为一体的建筑群。这个被中外学者誉为“神秘的东方古堡”工程至今仍有人居,生息不断。这些依旧巍然屹立的古老石头建筑也彰显着“古堡”设计建造者们的伟大智慧。

在这藏羌文化走廊上,你还会在不经意间,得到许多意想不到的收获。羌族的羊皮坎肩几乎是这里羌民们御寒的外套,也是当年红军爬雪山过草地时的标志性服饰。在增头寨我不仅穿上了羌族朋友送来的羊皮坎肩御寒,还无意间走进了我在西南民大时的一位王姓羌族同事老家的火塘,巧的是火塘边的一位老人正好是这位同事的二叔。增头寨位于理县杂谷脑河流域的桃坪乡增头村,海拔2300米处地势险要的崇山峻岭上,是一个有着千年历史的古羌寨,至今仍然保持着古朴风情的原始羌族村寨。这里的民居建筑多为石块墙体木质梁架的石木结构,大气又具羌寨古风,被称为世界上保存最完整的羌族建筑文化艺术之一,尤其是最顶上的三户羌寨民居更是极具典范。

一次在夹壁乡猛古村山道上的一处藏寨前写生,这里是嘉绒藏族聚居区,据传当年“乾隆打金川”的队伍就是从这里的山道进军前行的。写生其时,蓝天、白云,骄阳当头,却突然间下起了绿豆大的冰雹,一眨眼功夫就又变成了豌豆大甚至有个别蚕豆大了,冰雹打在画板上的声音也从开初细细的沙沙沙,一瞬间变成了急速的乒乒乓乓。记得当时把陪同我的小伙子吓得拼命叫喊起来,命令我赶快离开,到山道边的藏寨去躲避以免受伤。

另一次在蒲溪乡休溪寨写生,老寨子很有名,是蒲溪十寨之一,“5·12”汶川特大地震后,因后边山坡上修了新寨,绝大部分村民都搬走了。在静得连蚂蚁从写生板上爬过的声音都能听见的老寨里写生时,难得一见的老释比却突然出现了,老释比不但戴上了特别的猴皮帽还拿出了作为法器的羊皮鼓,一边看我写生,一边和我闲聊,完了还高兴地与我合影留念。

在蒲溪寨的新羌寨写生时,我又有幸见到了一位现在已经少有的能自制口弦琴的羌族老大爷和他的老伴,还有幸一边写生一边听他们吹奏口弦琴。他与老伴相互间时而独奏,时而和奏,琴声时长时短,时强时弱,时快时慢,时而如细语轻声,时而如纵情高歌。琴声充满了老两口的情与爱,琴声也让我的画笔情激毫端,意溢画稿。据老大爷讲,老一辈的羌族人大都会吹奏口弦琴,特别是青年男女往往用吹奏口弦琴来倾述彼此的爱慕情愁。这位羌族老大爷还悄悄地告诉我,他和他的老伴当年就是吹奏着今天这首爱情曲,走到一块并结伴终生的。

站在这杂谷脑河边,思绪就像点开了回望的快捷键。理县的嘉绒藏族远在公元四世纪就从西藏迁徙到了这里,距今已有1300多年的历史。这里羌族的历史更为久远,桃坪羌寨建成至今就已经有了2000多年。藏羌民族在长期共同生活中,也形成了民族融合的特色文化,这里的藏羌锅庄就是这一特色文化的一种表现,从而也构成了一个文化独特丰富而又多姿多彩的世界。在理县尔玛人家的火塘边,这里羌民们的羌笛、羌绣、转山会、花儿纳吉等都会伴着火苗向你一一展现。米亚罗的藏寨和八角碉楼前灿烂的红叶,以及朴头乡毕棚沟碧绿的湖水,在万年冰川洁白雪山的辉映下,更是无比的美丽和神奇,如此的人间仙境怎不让人心悦神畅,又怎能不让人叹曰:“清虚难与此相同”。

在这杂谷脑河畔,看河水汹涌澎湃的奔腾,听山泉羌风藏韵的鸣奏,观笔下画稿,我再次感悟到:只是因为在这藏羌文化的走廊上,无处不呈现出自然、坦荡、率真、朴素的诸多品质,你的作品才会体现出一些使人精神畅快愉悦的,也是最为本体的“畅神”功能。

这是一种见景生情,以情观景,达到主客体的融合,自然与精神合—的形式。如此是意欲使人获得对自然的真实美感,激发人们丰富的情感和想象力。表现人类的普遍情感,使人能达赏心悦目,给人产生喜爱和欢畅。如此的形式追求,正是艺术创作的最本质的任务和目的。这一任务和目的的实现离不开具体笔墨语言的描述,需要凭借着艺术作品的意境才能实现,然意境生则笔墨也自会相随。

站在这杂谷脑河边,望着阳光映照下金碧辉煌的雪山,和眼前金光灿烂闪烁跳跃的波涛浪花,思绪更加难以自控,理县的雪山、峡谷、村寨、碉楼、山歌、锅庄,这里的一切,天人合一,朴素自然,和谐大美,如此的大美怎能不叫人循善求真?如此的大美启示着天地的大道,有如庄子所言:“淡然无极而众美从之”。

站在杂谷脑河畔,我在心中默默地祈祷:愿杂谷脑河滔滔的河水,永远高唱那淳朴悠美,雄壮高亢的藏羌和美之歌,永远奔腾前行。愿杂谷脑河流域这个具有独特藏羌文化风情的民族聚居地,永远神奇美丽,时和岁丰。扎西德勒,纳吉纳鲁。

(本文略有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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