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金川河上牛皮船划出悠悠往事
6月28日,阿坝州金川县沙耳乡丹扎木村,靳发良、靳发松两弟兄用松节油补好了在电影《东方女儿国》拍摄过程中受到磨损的最后一只牛皮船。这粗粝得像大盆子一样的小船,是他们最珍视的宝贝。
大金川河,全长150余公里,穿金川县全境,是大渡河上游。牛皮船,曾经是大金川河上最快最便捷的水上交通工具,由牦牛皮拼接而成,距今已有千年历史。“牛皮船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可惜现在到处都修了桥,很少有人用了。”靳发良还记得,无数次,他们撑着牛皮船往返于大金川河两岸,运送物资、摆渡乡亲。而如今,牛皮船却淡出人们的生活,唯有奔流不息的河水,见证着那段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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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斤以上公牦牛的皮做底
金川牛皮船制作精巧,能够承载相当于自身数倍的重量,当地人称“做船稳当,开船就好”。
71岁的靳发良看起来结实年轻,长期的日晒劳作让他皮肤黝黑,却也给了他孔武有力的身躯。
乾隆年间,靳发良的祖上从陕西来到四川,从此便在金川世代以推磨、撑船为生,很长一段时间,牛皮船就是他们运送粮食的工具。
金川牛皮船制作相当精巧:船底用整张牦牛皮,周围用2-4片牦牛皮拼接而成,缝合后用松节油填缝防水,船的骨架使用柏树枝条或灌木枝条扎结。整个牛皮船形如一口大盆,一般自重达60-80斤,但可承重一千斤左右。
去年年底,电影《东方女儿国》剧组找到靳发良,请他赶制30只牛皮船。他还从未一次性制作这么多船,全家人都出动帮忙。
做牛皮船的第一道工序是选牛皮。“牛皮好不好,我们一眼看得出来。”靳发良自豪地告诉记者,他看一眼牛的牙齿就能判断其岁数,老牛的皮薄,8-12岁的牛正值壮年,其皮质也是最好的,船底部所用的整张牛皮品质要求较高,至少要选用300斤以上公牦牛的皮做底。
接下来便是“打毛”,先将牛皮在水里泡七八天,再将石灰抹在上面,用手将牛毛搓掉,如果从早到晚都不休息的话,也要用上两天。
皮料准备就绪后,便是打孔、缝制、填缝。船舷高约45厘米,比现今的橡皮船高出很多,使用起来不容易积水。30只牛皮船,整整做了3个月。
牛皮船的保养相当麻烦。“要经常给船体打油,还要防止耗子来啃。”提起牛皮船的保管,靳发良的弟媳李洪美的眉头皱成了几道杠:酥油50多元钱一斤,为了保持牛皮船经久耐用,一只船要抹多少酥油啊。此外,牛皮船的船底需一年换一次,才经得起一年365天的行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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撑船顺流而下背船沿岸而上
靳老汉对家门前的大金川河十分熟悉,几十年来他用牛皮船运送物资、载人过河,就算是夜里也能根据水声辨别方向。
“用极坚树枝作骨,蒙以牛革,形圆如杯。一人持桨,中可坐四五人,顺流而下,疾于奔马,顷刻达百里。”清人李心衡在《金川琐记》中这样描述牛皮船。牛皮船吃水浅,牛皮入水,一经浸泡,便发软有弹性,耐撞击、摩擦。“我十来岁就学会了划牛皮船。”靳发良与牛皮船为伴已有60年。
他告诉记者,乘客上船时,要先抬左脚,这样才是面向划船的师傅。“民间有一种说法,背朝师傅寓意不好,容易翻船。”只见行船时,靳发良双脚紧蹬船底骨架,双膝微曲抵靠船围,双手执一支长两米的桨,左右拨水。当遇到峰头浪尖或急流险滩时,他又奋力直插几桨。“乘客必须对称坐,在船上千万不能乱动。”靳发良说,最大的牛皮船可乘坐6-8人。
牛皮船的行驶还与自然因素分不开。随季节、天气、水流、风向、河段的不同,靳发良会改变行船的路线和划桨方式。通常,他横渡过河需要少则十几分钟,多则半个小时。由于圆形结构与自重较轻等原因,牛皮船只能朝下游划,且不能划太远,因为往回走必须上岸,由船工人力挑回上游。
6月底,几场暴雨之后,大金川河水位上升。靳发良却丝毫不惧,这主要源于他多年的经验。过去大金川河上一座桥都没有,河的两岸要运送梨子、花椒、核桃等生活物资,全靠牛皮船。人们过河也必须靠牛皮船,靳发良已经记不起一天要划多少趟了,熟练到就算是夜里也能根据水声辨别方向。而船资则是乘客一年付给他数升至数斗不等的粮食。
当然,他也遇到过危险,他20岁的时候,和幺爸两人划船遭遇意外:幺爸脚底打滑掉进了水里,整个船被带着倒扣水面,靳发良落入水中后,拉了三四次才成功把船拉住,他们随掉落在水中的木头漂了很远才上到岸。
关于牛皮船还有一个逐渐消失的民间风俗:过去出生不久的娃娃要拜牛皮船工为干爹,以保佑其长大后不落水。靳发良曾有很多干儿子女儿、干孙子孙女,“如今很少划船了,便不再收认。”“大约是上世纪80年代起,桥修得越来越多,牛皮船越来越少了。”靳发良望着不远处的沙耳大桥说。近些年来,牛皮船之于靳发良,更多的成为了捕鱼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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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牛皮船从历史走向未来
历史上关于金川牛皮船的记载有很多,它见证了大金川河两岸的变迁。但由于时代的发展,如今牛皮船正在淡出人们的日常生活,它将何去何从?
金川牛皮船始于何时,至今尚无定论。对牛皮船的记载最早见于《隋书·附国传》的记载中:“嘉良有水,阔六七十丈,附国有水,阔百余丈,并南流,用皮为舟而济。”《旧唐书·东女国传》中也有记载:“其王所居名康延川,中有弱水南流,用牛皮船以渡。”其中嘉良、附国、康延川都是古代对金川一带的称谓。“从这些记载可以推论,金川牛皮船的出现,至少是在公元7世纪以前。”金川县文广新局工作人员代永清说,大金川河自北向南把金川一分为二,河流年流量大,且沿河谷多开阔,没有峡谷,建桥、架溜索都较难,这时牛皮船便应运而生。
相传,一千多年前的古东女国,一位女官在黎明时分乘牛皮船在奔泻的大金川河上顺流而下,到达噶延(今金川县安宁镇)时,正值旭日初升,女官向女王报告了一路考察的情况,女王很高兴,赞赏其行动快捷,并发布命令,多选牛皮船,充备军用。从此牛皮船成为女王十分喜爱的交通工具。在随后的千百年里,东女国的后裔就是依靠这种制作巧妙的牛皮船往来于大金川河两岸。
清代时期,绥靖屯务李心衡曾有公事坐牛皮船到当时的崇化(今金川县安宁镇)屯署。他在文中这样说:“忆往年有事上府,曾从绥靖屯署坐皮船而下。晨发,饭时抵崇化。电掣风飙驰,历危滩百道。崇化屯务蒋榕园别驾相留,围棋竟日,行李由旱路薄暮始到。”可见乘牛皮船在当时出行之快捷。难怪李心衡会写出《卡塘渡》这样大气的诗篇:“春水桃花激箭流,截江一叶晓风遒。皮船曾触惊涛险,炊黍时中百里游。”“牛皮船是大渡河上最古老的交通工具之一,有上千年的历史,是研究古东女国、嘉绒藏族历史等方面的重要实物依据。”代永清说。
上世纪30年代,当红四方面军近万名红军到达金川时,牛皮船更是发挥了它独有的作用,激情满怀的红军战士们在蜿蜒的大金川河坐上牛皮船,满载着革命的希望,迈向长征胜利又一步。
如今,牛皮船仍是漂流探险者漂流大金川河的首选工具。金川县副县长郑刚介绍,目前金川已将牛皮船作为县级非物质文化遗产进行传承保护,全县约有500只牛皮船,但大多处于闲置状态,像靳发良这样仍在日常生活中使用的只有5户。“但下一步我们希望把牛皮船打造成旅游观光项目,并争取更高级别的保护力度。”
□杨俊 本报记者 严芳本文图片除署名外均由本报记者何海洋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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