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曲河的怀想
★散文 白羊子
二十五年前一个晴和的秋日，大学毕业的我，被分配到位于川西北高原深处的阿坝县工作，放下简单的行装，便急不可待地去看阿曲河了。
在我记忆里，阿曲河是蓝色的。我看见她那松耳石般的雪浪花，从云山雪谷汹涌排闼而来，在我的面前留下了一片永生难忘、挥之不去的蔚蓝。她比我家乡的白草河和涪江还要蓝，比我后来看到的岷江和邛海还要蓝。她蓝得那样晶莹，那样剔透，那样纯粹，那样叫人惊心动魄!像一匹刚刚抖开的蓝缎子，像满河跳荡不息的蓝色水晶，像融化了一大片高原深秋蓝得不能再蓝的天空。于是，我向这条蓝色的圣河顶礼致敬，用她清凉的雪水洗涤我身上的尘灰和整个的灵魂。
其实，在那以前，我对阿曲河和阿坝高原心仪已久。一踏上这片土地，我就努力搜寻和阅读有关阿曲河的历史、文化、传说、故事和歌谣。从此，我在她岸边的高原小镇居留了下来，长达二十年之久，渐渐融入她深厚的历史氛围，感染她浓郁的民俗风情和文化积淀。我在这里学习语言，适应生活，成了这个川甘青三省结合部高原小镇居民中颇为活跃和相当积极的成员。白天，我奔走在阿坝县城的大街小巷以及县城附近的村庄和藏寨，出入各种人物之家。夜晚，我枕着阿曲河的涛声入睡，做着种种关于自己人生事业和前程的蓝色梦。在阿坝县中学执教的那些躁动的岁月里，每当我遇到不公正的待遇，生活上、感情上受到伤害的时候，总是要跑到阿曲河边久久地漫步凝思，把满腔的心思投向她蓝色的波浪。
从此，我对阿曲河越来越熟悉、越来越亲近了。
后来，我调至县委宣传部工作，从此和宣传文化工作结下了不解之缘。那时候，我每年都要用很多的时间，和同事们一起，去到阿曲河的上游和下游，农村和牧区，城镇和村寨，要么巡回演出，要么调查采访，学习民间艺术，深入生活。在阿曲河的源头，我们骑着马和牦牛，从一条河谷到另一条河谷，从一个牧场到另一个牧场，在熊熊的篝火周围，通宵达旦地歌舞狂欢。我们住牧民的黑帐篷、农民用泥土夯筑的木房子，喝清冽的青稞酒、饮浓颜的酥油茶、洁白的奶子茶，烤芳香的牛粪火，在羊皮口袋里抓糌粑，听老人们讲述阿坝和阿曲河的故事、传说和种种掌故。总是让我感叹嘘唏，激动不已，久久难以忘怀。
阿曲河是大渡河上游一条重要的支流。它发端于巴颜喀拉山南麓的莲宝叶则神山，流经200里草原、崇山峻岭和大大小小的峡谷，又一路纳清流接悬瀑汇溪涧，然后舒舒坦坦地在马尔康境内注入脚木足河，再汇入大渡河，而后与岷江一道流入中华民族的母亲河长江。许多人走过阿曲河下游的茸安大峡谷、惊叹自然险景后，面对一河与黄河之水不相上下的混浊巨流，会不由对天叹一声：要是大渡河之水清绿该多好啊！但我们谁会想到，如今的大渡河沿途仍有无数条碧水绿流在向它汇拢拥抱。阿曲河就是这样一个无法比喻的美女，她的美态令任何人惊叹，腰的纤细处，柔软轻曼；胸的丰满处，涓涓不息的乳汁供应着人间烟火中善男信女们的生栖与繁衍。阿曲河的水四季碧绿见底，水中的游鱼、河边的卵石、岸头的沃土，构成了这里宁静而富饶的生活景致。
阿曲河源头的莲宝叶则神山，高高耸立于四川阿坝和青海果洛交界处。由无数奇峰怪石构成的陡峭峰峦，组成了一座旷世难寻的石头城堡，是阿坝藏族人顶礼膜拜的著名神山之一，相传为果洛藏族的发祥地，是阿坝和青海等地藏族群众尊崇的一座神山。据当地老百姓讲，莲宝叶则山神为玛钦邦拉雪山神之外甥，系大渡河上游智氏诸藏族部落之保护神和战神。
他头缠青色绫巾，身披青色战袍，腰系虎皮裙，乘黄骠青鬃马，手持长矛，腰悬弓箭，主司境内祸福。据说四川阿坝和青海果洛人死后的魂灵都要皈依此山。还传说因前妻被念青山神抢去，莲宝叶则山神发兵出战，射伤了念青山神的眼睛，他们成为世仇。他后来的妻子叫拉日卓玛，骑鹿。莲宝叶则神山有四个通道通往主峰之下，分别为莲宝叶则东西南北四大门，各有神将把守。
“阿坝”藏语的解释是“阿里娃”，传说阿坝人是阿里人的后代，是阿曲河上游那座神山山神莲宝叶则的女儿与来自西藏阿里地区的朱拉加人神结合所繁衍的后代。青海果洛及四川阿坝人因此把莲宝叶则雪山神尊为祖先。当地牧民还告诉我，莲宝叶则山神就居住在阿曲河源头的神山主峰之上，山神居住的山峰插入天庭，山根深入地中。山里落着蜜蜂般的毛毛细雨，细雨随着阿曲河水缓缓流向下游，阿曲河两岸长满了果实累累、绿叶茂盛的树丛。莲宝叶则山神就住在阿曲河源头某一块神秘的地方。那儿有一座由一百根水晶柱支撑的宫殿。神山之中有一匹绿松石鬃毛的神马，备有缀有宝石饰品的马鞍，奔驰起来如同天空的白云。莲宝叶则山神骑在这匹神马之上，他有着天界的荣光，有亿万个太阳的耀眼光芒。他右手持一柄带有一百个矛尖的长矛，矛尖刺向天空；左手屈在胸前举着供盘。他身穿白色外衣和绿松石内里镀金的盔甲；所戴头盔是用珍贵的青色玉石做成。右手提着装满弓箭的虎皮箭袋，左手拿豹皮弓袋，足蹬高筒靴，身前站着他的伴偶拉日卓玛。拉日卓玛手拿五彩丝带装饰的箭和一面镜子，身穿用宝石装饰的丝衣，骑红色雌鹿。山神的随从伴神是公子曼巴顿珠。他身如水晶色，穿天蓝色丝外衣，双手托盘，坐骑是一匹出色的白马。山神的另一位伴偶就是所谓的“密妻之大伴偶贡桑玛”。这位伴偶身着红衣，手举瓷瓶，骑一头狮子。山神的右边是洛保边嘎，他被描绘成一位身穿盔甲的红人，骑着红色的马，持红色的长矛。据说阿曲河源头的莲宝叶则山神非常擅长禳灾驱魔，特别是禳除由各类鬼怪所做的妖术和灾难。
神山雪水流进阿曲河，阿曲河成了神河、圣河、药水河。老人们讲，阿曲河水有很多功德：一甘、二凉、三净、四香、五饮时不损喉、六喝过不伤胃；可以消除杂念，净化心灵，健康体肤。掬饮一捧，是人生的造化。每年夏天，阿曲河源头的莲宝叶则神山上空升起缭绕的烟雾的时候，人们就会纷纷跳进阿曲河的清波中洗浴，年轻的我往往也置身其中，与他们一道去体验那浸人心脾、滋润心田的清凉。
我自1990年夏天到阿坝，时光在那里渡过了整整20个年头，这也是阿曲河流域变化最大的时期。现在，阿坝已成为一座传统和现代化相结合的旅游城市，阿曲河两岸的田野和村庄正在日新月异地变化，美丽的新村和造型美观的藏式民居，不断地从柳林和峡谷中显现。
我衷心祝愿阿曲河越来越美好，两岸的居民越来越富裕和幸福。
作者简介：
白羊子，原名，顺定强，男，羌族，四川松潘人，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协会会员、四川省作家协会会员。现供职于四川省威州民族师范学校。先后在各级各类报刊杂志发表作品150余万字。散文《妹妹》被收入“中国当代教师散文选”《红烛》；出版发行有散文集《相约阿曲河》、《行走阿坝》、《神奇的莲宝叶则》和报告文学《洒满阿坝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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