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运六号”纪事
马永昆
“长运六号”，是一只载重不足1吨的小帆船。别看船小，上世纪60年代以前，它却是长岛县驻地与黑山乡近20里航程唯一的客运船，上至书记、县长下乡，下至平民百姓进出县城，来回都要依靠“长运六号”。
王书武，“长运六号”的船长。他中等个儿，40多岁，瘦骨筋筋的。他16岁闯海，见惯狂风巨浪，多次死里逃生，从大风大浪中闯荡出来，练就了一身过硬的航海本领。海上客运是人命关天的事，来不得半点马虎。他家住小黑山岛，到大黑山有4里地远，他总是早早吃饭，把船驾到乡驻地的大黑山岛北庄村渔港，趸船等客。他不仅驾船技术过硬，责任心也很强，所以人缘极好。
他独自一人驾船，好天顺风要扬帆。掌帆时，他先把舵定住，几下子就把帆升起来，然后扯着缭绳迅速返回后座舵位，把舵回活，扬帆前行。
如无风或顶风，只能摇大橹，出憨力。王书武船长有一身的力气，常常连摇两小时不换手。无风无浪时，我可以替换他摇一气，他可以坐下休息片刻；但若是风浪天，谁也不敢替他：此时摇橹，极考验技术，橹既是动力又是代舵，橹在水中要紧紧定住前进方向，因此，非好手不敢担当。
1956年，我调到黑山乡乡委工作。新年前，有一天我到县委开会，有重要任务急需赶回乡里。这天风不大，但冬天外海有风，波及内海，又是顶头风，实在不是个行船的好天气。船上乘坐6人，其中有两位妇女。10点从南长山起航，顶风涌大，唯有摇橹。
王书武深知今天这一趟既是累差又是险差，所以，开船后、行至途中，他一再郑重嘱咐我们：“你们一定要坐稳，无论有什么情况，千万不可乱动！”
庙岛塘三面环岛，挡风挡浪，但驶出庙岛塘，直通外海，西风又腰硬，行船更加艰难。王书武紧紧盯住前方，两手紧握橹把儿，缓慢而有力地向前推进。小船时而在浪窝里，瞬间又爬上浪峰。乘客们都屏住了呼吸，两位女土更是吓黄了脸。王书武看出我们都很紧张，又一次大声正告：“谁也不准乱动！”
我的脚冻麻了，忍着不敢动。最难堪的是内急，但活人不能叫尿憋死，只能便在裤子里。大冬天的，棉裤湿透了，难受之极。真不知那两位女同志是否也像我一样实在憋不住，尿了裤子。
平日两小时的航程，这天足足走了6个小时。回到乡里，什么也不顾得，第一件事是先把棉裤烤干，这是我唯一的御寒裤子，没有可替换的。
这年，岛上分配来了几位初中生，做会计辅导员。他们要经常下乡到合作社辅导会计工作，但出入只能搭乘“长运六号”这样的小船，他们打憷得很，很难安下心来在海岛工作。王书武大约是看出了端倪，有一次还在船上安抚他们：“别看这只船小，它也是走南闯北、经过大风大浪了。10年前一位亲戚去东北奔丧，我就是驾这只小船航行了十多个小时，把他送到大连的。老辈渔民就是驾着这艘小船，世世代代谋生的。春秋候鸟迁徙，老鹰飞过来，小鸟也能跟过来，没有什么可怕的。”不知他这一番话能否安慰到那几个年轻人。
渔谣曰：“宁到南山去当驴，不到北海去打鱼。有心去当驴，又舍不得一口干饭两口鱼。”海上生涯凶险多，但相比之下，谋生还是比农村容易些。
长岛的联岛交通，当年有3条“路短船”，南、北长山航程最短，四五里路，不过半小时，最安全。南、北长山岛与庙岛近10里，相比到黑山岛近一些，比较安全。然而，即使是在这条航线上，上世纪60年代，也发生过航船突遇龙卷风，船长与乘客不幸遇难的悲剧。
直到上世纪60年代之后，长岛各岛都通航了客船，南长山又通了公路大桥，摆渡时代才结束了。有了客轮和军船，但码头建设滞后，上下船还得靠小船接驳。那段时间，王书武还兼负接船任务。
有一次来了军船，驻军战士用舢舨接客人，乘客急于向舢舨上跳，结果超载又压偏，把舢舨压翻了。一位乡千部落水后扑腾着大喊救命，王书武发现那里水并不深，便喊他：“你快站起来！”对方听到后好歹挣扎着站了起来，一看，嘿，水只到他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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