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一棵树
李连义
我对银杏情有独钟,与初中时读过郭沫若的散文《银杏》有关。这篇文章文字优美,大气磅礴,语言流畅,寓意深刻,老师要求我们要能朗诵能记住。时过四十余年,我还能背诵其中的段落。2015年开始,我利用周末的时间寻找莱芜的老物件,自然包括古树木。走遍莱芜的近千个村庄,发现莱芜六百年树龄以上的银杏树有四棵,树龄最大的是位于莱芜大舟山已经毁掉的寺院延庆寺前。1300年的银杏树植于唐朝,苍翠茂盛,遮天蔽日。我曾经思考,它一千多年是怎么走过来的?在寻找古老物件的过程中,我查到莒县浮来山的一棵银杏树,树龄已经近四千年,这几乎与一个民族文明同样久远。四千年的变化已不能简单地用沧海桑田来概括,它一定会有更深刻的内涵。浮来山的银杏树变成了我的向往,我的崇拜,于是急不可耐地想见到它。
高速公路给我们带来了出行的便利。五月中旬的一天,当我们一行来到浮来山下的时候,温度陡然上升,太阳的光芒格外刺眼,天气有进入伏天的感觉,进了山门我已经汗津津的。沿着平整的水泥路,头顶棵棵柏树留下的绿荫,吹着微微的山风,很快走到定林寺的山门前。从石碑上看,这里是中国南朝著名文艺理论家、《文心雕龙》的作者刘勰的故居。站在山门外已见到院内银杏树叶的苍翠欲滴,枝繁叶茂。整了整衣襟,抖擞下精神,心怀肃穆沿着台阶进了寺内,惊奇、震撼、诧异……我都不知如何形容此时的感受了。一棵周长近十米的树株傲然耸立在你的眼前,树身的褶皱深浅不一,饱经沧桑,树根盘根错节,像一只大手紧紧抓住大地。为了保护这棵近四千年树龄的银杏,风景区用栏杆把它护卫起来。整个大雄宝殿的前院被这棵银杏树庇护起来,太阳的光照下,地上留下晃动的、斑驳的光影。抬头望去,树株上面的树枝向四面八方伸展着,越远处的树枝越光滑；四周的树枝没有干瘪的,都是生机勃勃,努力向上,向远处争取更大的生存空间。它的根系在地下岩石的缝隙里不断地生长,汲取大地的营养。这已经成为一棵神树,栏杆的四周挂满了善男信女祈求幸福美满长寿安宁的红绸子,在微风的吹拂下,红绸子飘动起来,像燃烧的火焰。
定林寺建在浮来峰下的岩石丛中,三进院落由下而上。寺院的周围都是形状各异的、坚硬的岩石,前面是怪石峪,后面缓缓上升的山坡也是各种各样的石头。定林寺的周围也是被人们双脚踏成光滑的青石砂石,只是在岩石的缝隙中留有少许的土壤。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这棵被誉为“华夏第一”的银杏树竟然生长了近四千年,它见证了大禹治水的栉风沐雨,它见证了孔老夫子树下讲学的抑扬顿挫,它见证了程朱学说启发引导的唇枪舌剑,它见证了岳武穆踏破贺兰山缺的战马嘶鸣,它见证了成吉思汗铁骑的一路绝尘,它见证了清朝郯城大地震的惊天动地,它见证了北洋军阀争夺地盘的割据分裂……当然它见到最多的是山下村民的喜怒哀乐,粗衣粝食,寒来暑往,秋收冬藏。狂风让它坚毅,暴雨使它不屈,干旱被它蔑视,烈火由它燃烧,刀枪任它杀戮,在经历了山崩地裂的颠覆,经历了农耕文明的洗礼,经历了战火硝烟的弥漫,经历了风剥雨淋的侵蚀,它,这棵高龄近四千年的神树依然巍然屹立在这座有福自来的山脚下,笑看世态变化,我自岿然不动。这是何等的洒脱!何等的风流!何等的非凡!
离开浮来山,脑子里总是这棵银杏树的猜想。生命力的顽强,不畏贫瘠的坚韧,笑看风云的包容,让这棵银杏树获得了更大的生存空间,于是它“不管东西南北风”地生长着,从远古走到了今天。
回程,车子在不知不觉中进入沂南县,当看到马牧池乡的路牌,我的心顿时豁然开朗起来,似乎血液的流动加快了,让我情不自禁。我这几年读的几本书刊中,描写马牧池的文字越来越多,故事越来越精彩。马牧池作为山东抗日根据地的中心,过去是保密的,现在是耳熟能详的,因为这里曾经住过徐向前、罗荣桓、陈毅等老一辈革命家,这里是沂蒙红嫂明德英、王换于的故乡,这里是齐鲁大地最具盛名的红色旅游胜地,是一个工农商学兵人人都向往的地方。
进了马牧池村,你会发现这里原封保存着抗战时期的房子,基本是一色的石头房子,石头大门,石头院墙,石头路面,石头井沿,石碾石磨,石头羊圈……唯一一座青砖黑瓦的地主宅子那时候也是八路军山东纵队的司令部。煎饼、瓜干、小米是那个时候的主食,粗布军装、千层底布鞋是那个时候的时尚,没有等级之分是规定的纪律……一口大鏊子还能映像出当年拥军支前的景象,一双蒲草鞋还能见证当时的饥荒。就是在那样缺吃少穿的岁月里,军民团结如一家人,反侵略、反围剿、反扫荡,解放区的军民同仇敌忾,血脉交融,竟然创造了小米加步枪战胜日本帝国主义坚船利炮的奇迹。不由得让你感叹、激动!
随便问一位或在村中古槐下纳凉的村民,或在茅草房前卖红嫂煎饼的大嫂,或在青石板上玩耍的孩子,或在影视剧里群演的一位青年,我们一个落后的国家为什么能在争取民族解放的战争中取得胜利?没有一个人对这个命题含糊、思考,他们的回答几乎是相同的,那就是“一个民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谁也不会低头。这是中国人骨头所决定的!”回答朴实无华,却又蕴含深刻。从这个回答里,你不会对明德英用自己的乳汁救八路军伤员产生疑问,你不会对王换于热心照顾革命后代有狭隘的想法,你不会对沂蒙人民“最后一个孩子送去当兵,最后一尺布做军鞋,最后一口饭做军粮”支前行为有猜测,你不会对沂蒙妇女在冰天中用身躯架起一座冲锋的桥梁感到困惑。这就是中国人民最朴素的情感、最干脆的表达。旁边一位景区的工作人员指着不远处一块山顶上的银杏树说,你看到那些银杏树没有,俺们沂蒙山人就像那些树一样,不怕风吹雨打,不怕天寒地冻,不摇也不动,永远挺立在山顶!
回来的路上,我思绪翻滚,觉得不虚此行,又觉得切身感受还没有体会出来。同行的小鹿说,见到浮来山下那棵银杏树,真感到震撼!是的,同样的震撼还有拜谒马牧池。我想,马牧池所体现出来的中华民族抗争不屈的精神不就是浮来山银杏树与自然搏斗而生存的精神吗?银杏树近四千年来威武不屈、顽强的生长不正是我们这个民族五千年文明的体现吗?
好大一棵树。这棵树就是中华民族复兴之树；这棵树就是中华民族奋发蹈厉之树；这棵树就是中华民族自强不息之树；这棵树是中华民族繁花似锦、硕果累累之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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