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金川
那年三月,我跟随《民族文学》组织的多民族作家走进金川采风创作。这是我第一次来到金川,亦是第一次真正地进入藏地。最初对藏地的认知,来自阿来老师的《尘埃落定》,也从那时起有意无意地关注着藏地,我就那样远远地看着和渴望走进藏地。
■杨仕芳/文代永清/图
作者简介:
杨仕芳,侗族,1977年出生,广西三江县人,中国作协会员,作品散见《民族文学》《青年文学》《花城》《山花》等,部分作品被《小说选刊》《小说月报》《新华文摘》等选刊转载,入选多种年度选本,获得“广西文学”奖、“广西少数民族创作花山”奖、“民族文学”奖等,著有《白天黑夜》等五部作品
洁白梨花香悠悠雪梨情
车子抵达到金川时,恍惚坠入梦境,梨花到处汹涌,绚烂得分不清南北。在之后的两天里,我们走了几个地方,无论是村前庄后,还是寺院屋旁,抑或是山谷山间,梨花随处可见,其美是肆意的,没有固定的地方,总能让你在不经意间看到她的倩影,阡陌间棵棵梨树宛如朵朵白花,随意地散落在梯田上,就像是无拘无束的凡尘仙子。
道路旁一棵棵梨树铺展开来,枝头雪白的花朵点缀着翠绿的新芽,车辆驶过,随意便带起一场柔美的梨花雨。我自小在南方长大,对花红柳绿见怪不怪,每到春天漫山遍野姹紫嫣红,房前屋后也没少见梨树开花,然而像金川这样的梨花却是头次遇见:直抵灵魂深处的纯净中又透着一股倔强。梨花把这里的春天当成狂欢的盛宴,于千万枝头毫不保留地把生命打开,让无数游客慕名而来,即便是无意路过的人,只需稍稍抬头,便可望见朵朵梨花在沉思或低话,叙说着属于金川的故事。徜徉在梨花树下,微风拂来,摇落的花瓣息在肩上不舍离去,那应该就是天堂的模样吧!
不得不说,在此之前,我对雪梨并无好感。我喜欢吃水果,尤其写作陷入困顿,多半用水果解乏,甚至当烟抽。在南方,我买过数次雪梨,其味寡而淡,还不新鲜,实在没留下好印象,以为天下雪梨不过如此,即便梨花绚烂迷人却也不代表花美果甜。到达金川当晚,用餐过后,我到街上转悠,一来看看这座小城,二来顺便买些水果。小城安静而有序,街上行人不多,接送客人的出租车也不着急,慢悠悠地在街口出现和消失。离住宿的宾馆不远便是广场,旁边有几处移动水果摊,以板车当货架。这种移动摊到处都有,来回收拾方便,白天不占地方,夜晚出来做生意。我买了几只丑橘,没打算买雪梨,小贩见我不是当地人,极力推荐雪梨,见他如此热情不好推却,也便勉强买了几只。回到宾馆,没打算吃雪梨,只觉得弃之浪费,最终才勉为其难地净水,食之,其味如花纯净,不由再细细品尝:脆甜如蜜,汁多欲滴,嚼之味浓,馨香无渣,真是余味悠长。我方发觉此梨非彼梨,便怀疑以往所吃的雪梨大概是假的吧,即便不是假的,也肯定是别处产的,土壤气候不同,梨之味道不同。我不由在心底嘲笑自己,匆忙查找金川雪梨资料,方知这里便是雪梨之乡,种植历史悠久,已愈三百余年,由于日照充足、昼夜温差巨大,使大小金川河谷产出金川雪梨、金花梨、丹巴香麻梨等众多优质梨品种,深受食客们的喜欢,也成了历代皇族钟情的贡梨。雪梨中的金花品种原产地就在金川,包括北京等地均从这里引种,而味道相较却没有这里的纯正。金川雪梨种植面积广,南起丹巴县北至马尔康,在绵延百余公里的大金川两岸种下百万余株。本地的同行介绍说,梨树均是农户自种,家家户户都有,连树成林。树龄有超过百年,高达数丈,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光,仿佛生长在凡间的神树。三月来临,百万株梨树花儿争相绽放,展现着雪域江南的壮阔和秀美,加之川西的蓝天白云、峡谷河流、民居碉楼等,宛若图画般的世外桃源。
我想到时下年轻人所向往的旅行婚礼,便问起当地同行,有没有外地人来到这里拍婚纱照,抑或举行以梨花为主题的旅游婚礼,回答说目前还没有开发这些旅游项目。我心头略微失落,紧接着内心又复杂起来,既期盼这里的旅游兴旺,让洁净如雪的梨花充盈着更多人的生活,何况这里的梨花能够洗涤灵魂的污垢,却又担心外界过多的干扰,使这块安宁之地过于喧哗,使梨树失去其神性。
沧桑碉楼风金色山河谣
万物皆有灵性,我相信这种传说,我想金川的梨树也不例外,它纯净、温柔、倔强又孤傲,我想,它能养出这般性情或许与历史分不开。在宾馆餐厅用餐时,趁大伙还在酒桌上,我溜到餐厅大门旁的书架上,翻出几本关于金川文化的资料书。康若文琴看到了,举着酒杯走来找我喝酒。她是诗人,在马尔康任职,我们同为十九届鲁院高研班同学。她见我在翻资料书,便说乾隆皇帝曾两次派兵征讨金川,说这话时眼里透着压抑不住的自豪。我不由暗自吃惊,想不到不过数万人的金川,竟然有过如此震动朝野的事件。
在之后的两天时间里,我听到最多的是,关于乾隆皇帝打金川的话题,不难看出那段历史对金川的影响是极为深刻的,甚至说铸造了金川人的志气与性格也不为过。这场战争之所以艰难,有清军自身战斗力弱化的原因,同时客观的地理环境造成清军进攻受阻。大小金川山高水阻,山道险峻,加之金川人设碉据守,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而且这样的碉楼数量众多,不啻攻坚之战。碉楼是嘉绒古老的建筑工艺。在嘉绒人的传说中,自阿米格尔东时代,碉楼就存在于嘉绒大地。直到女王拉姆当登满时期,由于建筑技艺提升,碉楼的种类和被赋予的意义也变得丰富多样起来。不仅人有三五九等之分,就其所居住的碉楼也按照外形划分了等级。碉楼不仅作为坚固的防御,还有重要的宗教祭祀功能。傅恒在其奏疏中写道:“即臣所驻卡撒左右,山顶即有三百余碉,计半年旬日得一碉,非数年不能尽。”地理之难可想而知。直到今日,碉楼依然存于四处山腰,足以望见那场远去的战争有多惨烈。我们参观了世界最高的碉楼,并在其碉楼下用餐,在举杯畅饮间,似乎把历史也当成了酒,谈笑间便饮进心魂。
历史是相似的,其结果却不尽相同。公元1935年,红军到达大金川,把金川作为根据地和大后方,在绥靖建立中共大金省委,并成立格勒得沙中央政府及各级苏维埃政权,当地各族人民在人力物力上给予大力支持,很多青年踊跃参加红军投身革命,配合红军作战,重创国民党部队。红军途经驻留金川的十几个月,是长征途中最艰难的岁月之一。当时的绥靖是一个贫瘠小镇,居民稀少,粮产不丰,群众的生活十分贫苦。部队长期驻扎此地,加之国民党的封锁,物质供给非常紧张,粮食短缺日趋严重。当地的雪梨成了驻守部队的主食之一,也成了当地人与红军情感的纽带。
长征路上大金川,
满山雪梨大又圆,
过路客人尝一口,
顿如渴时饮甘泉,
回味几十年。
这是在《金川雪梨》的诗句,说的是雪梨与红军的故事。在红军撤离金川时,当地藏羌回汉各族群众,用背篓竹筐装满雪梨,纷纷前来送行,许多当地青年男女跟随红军投身革命。这段极端艰苦的历程,使金川山河生色,梨花添彩,至今传为佳话。
川西多才女朵朵梨花美
川西女子的美,同样称得上这块土地的神奇。从宣传画册上见到历届评选出来的梨花仙子,其美是惊艳的,那种美没带半点杂色的纯净,而在纯净里又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倔强。这样的美不是孤立的,不是偶然的,自古以来便是这块土地上的血脉。
这段至今仍被津津乐道的乾隆征讨金川之战,其导火索便是阿扣,因其貌美而引发长达数十年的争战,在历史上,甚至在传说中都不多见。这些天所接触的川西女子,无不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热情、大方又略带倔强,她们的美大都是刻在骨子里的,这或许就是东女遗风吧!
我真正接触来自藏地的女子,便是同学康若文琴,那是她的笔名,我不清楚这笔名有何含义,却觉得别致,觉得夹带着来自阿坝高原的气息。她担任班里的党支部书记,做着严肃的工作,却写出热情洋溢的诗作。这让我吃惊不已,从而也让我看到了那个隐藏在她骨子里的文琴。在她的作品里,我读到藏地文化的意蕴,及包含着现代精神抚触以及对生命存在的哲学思考、对终极问题的叩问等交织呈现,使得诗歌意蕴具有多层次和张力饱满。因为诗作,时间在心里慢下来,时光保持它原本有的模样,如同我们在鲁院里种下的友谊。
我接触藏地的第二个女子,叫韩玲。她为人大方热情,写得一手好散文,其叙述干净而利落,又具有藏地作家大开大合的特点。在她的散文里,能体味到文如其人这种说法,热情而真诚,翻开《康家地》,扑面而来的便是藏地特有的气息和气质。她们的作品是汉人或外族作家难模仿和复制的,或许这是藏地血缘之故,那是对族群、母土与传统文化的本能认同。
在金川的几天里,韩玲作为主人,既兴奋热情又略微忙乱。她带大伙到她在老街的家,于屋顶上摆几张小桌,饮酒品茶,整个小城便尽收眼底。她进进出出做这做那,唯恐对客人招待不周。整个活动,她对接各种事务之余,还陪客人喝足够多的酒,直到次日清晨,仍然能够从她面上看到残留的酒意。川西女子善饮,尤其胜过男子,女子喝酒不稀奇,胜过男子不多见。我们来到莫莫扎村参观时,同行半认真半开玩笑介绍说,到这个村庄来做客千万不要跟妇人斗酒,准被灌倒在地。每每念起川西的人和物,总觉得她们宛若悬在枝头盛开着的朵朵梨花,让人温暖和心醉。
或许,这是独属于这块土地上的美的体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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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江新闻,故乡情,家乡事!不思量,自难忘,梦里不知身是客,魂牵梦萦故乡情。三江县,是陪我们行走一生的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