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的咸鸭蛋

聊城日报 2021-06-15 09:22 大字

□聊城庄士连

早上五点,还在睡梦中吃着爷爷做的红糖白米饭、嘴角流着口水、脸上洋溢幸福笑容的芳菊就被娘叫醒了,“好不容易放两天假,五月大五也不让睡懒觉”,芳菊不情愿地小声嘟囔着。迷迷糊糊中把汗衫和短裤套身上、趿拉上凉鞋,看着娘早已经拉起地排车,睡眼惺忪地跟在后面出了门。

太阳升出地平线时,终于到了芳菊家自留地前。娘从地排车上拿下一捆草要子给芳菊交代:从地头开始顺垄拾收割时落下的麦子,用草要子捆好装到地排车上,早干完早回家。开始时还拾得“像模像样”,但不一会儿,芳菊和娘的差距越来越明显:娘一直弯着腰边拾边走,而芳菊却是拾一根,站起来停一会;娘把拾的麦子直接放在腋下实在抱不过来了才去放到草要子上,而芳菊穿的短汗衫怕扎胳膊,拾一小把就要放到草要子上;娘一趟能拾两至三垄,而芳菊穿的凉鞋怕扎脚只能拾一垄。等太阳上了“三竿”时,看着娘已经拾完了“一畦”地而自己拾了还不到“半畦”,芳菊开始“磨洋工”:一会儿让娘看脚被麦茬子扎了一下,一会儿跑到河坝上喝口水,一会儿借找厕所到处走走,最后在娘说让她先去吃饭时,一路小跑不见了人影。

芳菊一手提着盛开水的塑料桶,一手提着盛干粮的小布包,在河坝上找了一处树荫浓密的地方坐下,打开干粮包时简直有点欣喜若狂:干粮布包里赫然躺着四个馒头和四个咸鸡蛋。芳菊顾不得洗手把一个馒头掰开,剥了一个咸鸡蛋夹进馒头里,三下五除二就把夹着咸鸡蛋的馒头吃完了,随后芳菊一手拿起一个馒头就着另一个咸鸡蛋吃了起来。等第二个咸鸡蛋吃完时,看着手里还剩的半个馒头和顺着指缝流到了手腕处黄黄的咸鸡蛋油,抬头望了望远处还在拾麦子的娘的背影,犹豫了十几秒,芳菊又从干粮包里拿出了一个咸鸡蛋……娘拾完麦子来到河坝上吃早饭时,怀揣着“小兔子”的芳菊赶紧给娘递水,看着娘打开干粮包时依然微笑的面容,芳菊心安理得地倚靠在树上打起了盹……

“桃儿红,杏儿黄,麦子地捉迷藏;芒种忙,粮满仓,五月五是端阳;白米饭,拌红糖,吃鸡蛋口口香。”孩子们唱儿歌的声音惊醒了沉浸在过去的芳菊。看着墙上的空调和屋外似火的太阳,看着已经快赶上自己高的女儿和已经驼背的娘,芳菊的思绪似乎又飘到了1983年6月15日的那个“五月大五”,芳菊永远记得她被火辣辣的太阳晒醒时,娘已经把四畦麦子拾完并装满了地排车,记得回家的那条好像变长的乡间土路坑坑洼洼,记得装满了麦子车轱辘有两根断条的地排车吱吱呀呀,记得路两旁收割过半的麦子稀稀拉拉。芳菊永远忘不了娘那天满头的汗和黑黑的皮肤,忘不了娘那被麦芒扎得通红的胳膊和脖子,忘不了娘弯着腰弓着背用力拉车的背影,更忘不了自己被某种情绪塞满胸膛、刚刚吃下的咸鸡蛋似乎要冲出喉咙的那个感觉……

“姥姥姥姥,你腌的咸鸡蛋真好吃,我要再吃一个。”“好,你喜欢吃,妈妈也喜欢吃,姥姥给你们多带点。”“娘,别装那么多了,够吃一个月的了。”看着已半白头发,走路蹒跚的娘,芳菊半嗔怪半撒娇地从娘手里接过包装袋。娘知道芳菊爱吃咸鸡蛋,却不知道什么事都难不倒的芳菊为什么一直不会腌咸鸡蛋,不知道从十四岁那年开始芳菊只吃娘腌的咸鸡蛋,虽然每次吃咸鸡蛋都如鲠在喉,更不知道芳菊每年的端午节都拒绝吃咸鸡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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