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司罗谦端颜晓丹 /文 覃秋盛/图

河池日报 2021-05-22 06:15 大字

丹炉山古营盘三山赤水宫建筑遗迹。

“闭关”碑刻。

“满江红”诗词碑刻。

丹炉山古营盘炼丹炉遗迹。

丹炉山古营盘建筑遗迹。

1.征战

那一年,正是明朝万历七年(1579年),罗谦端20多岁。彼时的他年轻气盛、意气风发、野心勃勃。这一年,朝廷传来征剿十寨(忻城县南、上林县北、迁江县北的周安、思吉等)叛乱的调令,作为朝廷重要军事羽翼的南丹那地“狼兵”,理所当然的再次奉诏出征。那天,罗谦端紧跟在父亲——那地州土司罗忠辅的身后,他手执兵器,眼神凌厉,自有一番威严。在他和父亲的身后,是如狼似虎的数千狼兵,一场杀戮即将展开……

历史上对这次平叛结束后有这样的记叙:“自是之后,论土吏功,行赏于田州则岑大禄,那地则罗谦端……当居上等”。寥寥数言,已让人明了罗谦端在此役拿到头等功,万历皇帝还为此赏罗谦端黄金二十两。罗谦端凭借此役,名震岭南各土州,在他颇具传奇色彩的一生中添加了更为浓墨重彩的一笔。

罗谦端年少便开始识文断字,勤练武功,算得上文武双全。他从成年开始,就跟随父亲罗忠辅四处征战,立下不少战功。例如征战平乐府北院,活捉贼首张三、李文秀等,还砍掉敌军首级二百六十余颗;征八寨朦胧三岗更是斩首无数。十寨一役后,万历十二年(1584年),罗谦端再次奉诏出征,平叛广西府江瑶族首领盘宗明、李兰堡、周星婆、李婆兰等领导的瑶、壮民众起义,这一次镇压,更是血腥满地、头颅滚滚,“斩首一千一十一级”,罗谦端再次获得万历皇帝的赏金,高如“平十寨叛乱”之赏。

这时的罗谦端,是父亲的左右手、得力干将。因为有他的辅助,罗忠辅才得以在不停地征战中、在左冲右突中屡屡获胜,从而保全性命。从这个角度看,罗谦端是一名难得的武将,但他又仅仅是一名武将吗?

洪武初年,那地土司已归入朝廷,为了让这些蛮荒之地的“野蛮人”顺从管理,朝廷开始推行儒化教育,所有土官子弟必须从小接受儒化教育,才能承袭土司职位。到了万历皇帝统治时,他十分迷恋道教,以至全国上下道教盛行,许多人趋之若鹜,岭南地区则盛行道教的重要派别——全真教,一个特别喜欢炼丹的教派。受大环境的影响,从小就接受儒化教育的罗谦端不仅喜欢汉学,更喜欢修道习文、撰立碑刻。所以,他绝不仅仅是一名武将!

2.袭位

万历二十二年(1594年),罗忠辅病逝,罗谦端获得土司袭位,成为那地州第十一世土司。这时,罗谦端已经四十出头。

罗谦端一坐上土司的宝座,他心中的那个“道”立即被释放出来了,开始在感安山(今南丹县吾隘镇那湾村拉潭屯)大兴土木,修建道观,并为自己取道名——观阳子金光罗汉。感安山地势雄峻,相对高度400米,是那地州的西南屏障,也是罗氏土司的祖先较早修建的一个军事要地,罗谦端选择在这里修道。

何谓修道?说简单些,修道就是用自心的智慧打开心中的迷惑。

南丹自古就是一个盛产朱砂的地方,宋朝时就以出产朱砂向朝廷进贡,又地处南方而得名。而朱砂,不仅可作药用,可作颜料,还是道家炼丹的重要原料,这也是罗谦端后来得以炼丹的一个物质保证。

今天,我们在感安山仍可见到观阳子金光罗汉即罗谦端撰立的《清虚观碑记》,这个碑记,由如今的南丹那地罗氏第24代孙罗茂佳抄录,全文689字,不仅讲述了观阳子金光罗汉在感安山修行入道、筑址建观及修行炼丹的活动,还表达了他的太极之道,其行文优美、仙气十足。“老坐清虚甲子非,东风横雨入柴扉。唯将大要舒青眼,不道高门拜紫微。涧水潺潺鸥怯浴,山松湛寂鹤还依。一生怀抱无开处,笑指黄花日后归。”如此等等。那一句句诗文,蕴含他丰富的修道思想,印证他不俗的才华,从中还可看到他把儒家理论引入修道求真中,其中“出世”与“入世”的矛盾,呈现出他的修道行为与个人的身家性命、乃至家族甚至整个那地州的不可分割的联系,这也是他——一个土司无法回避的命运。

3.兵败

万历二十七年(1599年),明朝开启李化龙平定苗疆土司杨应龙叛乱的播州大战。朝廷调遣20多万大军前往镇压,其中从南丹、东兰、泗城诸土司中,各调拨3000多狼兵,合之万人,前往播州征战。罗谦端带着狼兵日夜行军赶到播州,听从贵州总兵童元镇的调遣。战争伊始,朝廷军取得胜利,变得骄气膨胀,开始轻率应战。后来朝廷军落入叛军圈套,最后,最终童军全军败阵,罗谦端带来的3000强壮狼兵也所剩无几。

这是播州之战中朝廷的一次大溃败,也是罗谦端军事生涯的一次大溃败,幸运的是,罗谦端在这场战事中幸存下来,他带着仅剩的一点兵力,躲入播州乌江沿岸的开阳、务川一带的村寨、山林。此时,为万历二十八年(1600年)。

让我们先认识一下万历年间四川播州的开阳和务川。和当时的南丹一样,开阳、务川一带也盛产朱砂,明代嘉靖《思南府志》形象地记录了那里开矿淘砂的情景:“务川有板场、木悠、岩前等坑,砂产其中。坑深约十五六里,居人以皮为帽,悬灯于额,入而采之,经宿乃出。所得如芙蓉箭镞者为上,生白石上者为砂床,碎小者为末砂。砂烧水银,可为银砂,居人指为生计。”显然,开阳、务川有先进的冶炼技术,罗谦端兵败遁入此地,误打误撞,终获先进的丹砂冶炼技术。

这是天意!

是上天把罗谦端带入他的炼丹至臻境界,对罗谦端来说,兵败的好处是:那地州在很长一段时期再也无力派出兵力协助朝廷,他终于可以安下心来修道炼丹。

4.寻山

从四川播州兵败后回到南丹那地,罗谦端也带回了他梦寐以求的炼制丹药的技术,但3000狼兵所剩无几,严重影响了他的个人形象,同时对他的统治地位以及那地州的安全造成了威胁,这是因为,那地罗氏的历史除了是一部协助朝廷征战的历史外,还是一部充满杀戮的内斗史。出于防御考虑,罗谦端对感安山军事工地进行了大规模和高难度的修建,并决定把炼丹之地从感安山迁到距离5000米左右的丹炉山。

为何?

当我们仔细研究丹炉山的地理位置,就明白罗谦端的决定。丹炉山距那地州衙4公里,连同聚居山麓的村屯一起被众山环形盘绕,围成一个小盆地。盆地内有一条小溪自东向南流去。丹炉山是沟通那地、南丹的要道,与感安山犄角相向,是兵家要地。同时,丹炉山高近200米,呈东西走向,四面悬崖峭壁,山上绿树成荫,水源不竭。这样一个有水、有树、有庇护,又远离闹市村人的地方,正是罗谦端修道炼丹的上佳选址。

罗谦端在长年的征战中自我感到“生居金华烽烟地,半为民兮半为身(神)”。当寻得丹炉山后,便感叹“矻矻当年荆棘道,涕涕此日薜萝津”。至今,丹炉屯仍然流传着罗谦端迁址炼丹的故事,并把他神化为一个能“日行千里”“追风赶月”的神仙,罗谦端在当时人们的眼里如同神一般的存在。

这个在那地州人们眼里神一样的人物,要在丹炉山修建一个占地30多亩的道观,同时要加固原有的军事营盘,这是一个浩大的技术工程,要完成这样一个工程,需要消耗无以数计的人力、物力和财力,这对当时的那地州民众来说,是无法想象的事。罗谦端手握一方重权,是土皇帝,加上有勇有谋,把那地州经营得财力雄厚,加上长年征战,让他累积了皇帝的大量赏赐(也包括父辈的赏赐),他应该有足够的财力来完成这一工程。

但是,什么是“够”?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为了累积修建丹炉山的财富,罗谦端好战的性格再次勃发,挑事之心蒙生。于是,万历三十年(1602年)六月,他联合土目黄来及汉人吴扬,帮助东兰州思吉镇土舍韦文灿杀掉土司韦文弟,还把人家的官印夺了。罗谦端本以为,杀掉一个土司,把另一个人推上土司的宝座,自己会拿到不少好处,但这次他失算了,朝廷大怒,派兵到那地警告罗谦端:“不许助恶”,加上广西巡安史严查勘问,罗谦端迫于压力,把土目罗力萃、兰九德等人正法,才把此事平息下来。

挑拨是非捞不到便宜,差点连性命都丢了,罗谦端是一个识时务的土司,自此不再执著钱财之事,开始定下心来修建他的炼丹之地。

……

2012年,南丹开始重视土司文化的研究,也是这一年开始,广西民族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杨文定教授先后四次来到丹炉山考察,初步整理出30多亩遗址的城门、山顶、宫观、丹台和近3000字的炼丹碑文,初步考证了赤水宫的来历及相关问题。让杨教授吃惊的是,一个现存的国内规模最大、保存最完整、存世炼丹碑刻文字最多的炼丹遗址,在《庆远府志》等地方史志中都未收录,这是极为罕见的,是什么原因导致这一事件消失在历史的烟尘中?

这是一个谜。

5.获“丹”

炼丹的罗谦端是快活的,他的心中已无杀戮,他已心地清明,太和一气。

但是,他又不可能放下世俗的一切,他甚至把那地土州衙门的事务搬到丹炉山上去办,其实他的心中明了,要想好好地修道炼丹,土司这个身份才是他的护身符。

这才是最大的矛盾。一个相信道法自然,追求性命双修的人,又是一个依靠世俗权力支撑的人,那地州的复杂争斗与他文化信仰的努力,始终贯穿他复杂的人生。

万历三十一年(1603年)夏初,丹炉山上金光闪烁,土司观阳子金光罗汉终于“获丹”,他终于炼成了丹药!

这究竟是一颗怎样的丹药?已经没有人能够为我们描叙这颗丹药的样子,我们只能想象罗谦端在这颗丹药面前的狂喜和举棋不定的复杂心情,因为,他在考虑,这“丹”,他是吃还是不吃?

这是又一个谜。也是一个有关生命的选择题。

我们所知道的是,丹药炼成后,罗谦端开始迁移大量人口定居丹炉山下,守护丹山。今天丹炉屯的村民,说到底,是当年护丹人的后代。

所以,我选择相信罗谦端没吃,可是他为什么没吃,他这么多年的努力,远离尘世,远离是非,驻留山中,不就为了这一刻?吞下丹药,成仙飞升。此时的他心中是否有疑虑?他在怀疑什么?他在否定什么?又或许是,他终究没有被成功冲昏头脑,没有被成仙飞升的传说冲昏头脑?

6.无极

不管这丹药吃或没吃,很明显,罗谦端觉得他已得道成仙了,因为仙在他的心中,就像一个武林高手的最高境界,剑不在手中,剑在心中。此刻的他心中明净,已没有尘世纷争,他终于明白“四十年前都是错”,那些前尘往事,不过是梦一场,此后,他的人生只有山水,只有天地和大道。他写道:一条紫竹佩黍米,游遍堪舆,修成了仙子,地值任意我移居。炼丹成功后的罗谦端开始四处游历,天地间有一个金光罗汉在任意飘移,彼时的他,心在宇宙大道,在天地万物中,他的心已是仙了。

2016年11月22日,这一天的丹炉山和拉潭山仍如几百年前一样平静,我和考察队员们在两个山上不停地攀爬,这是我第一次体会连续登上两座山的不易与艰难。拉潭山上野草划割皮肤的疼痛,道路陡峭的滚跌,密林遮蔽的晦暗,拂开百年尘土扑入眼前碑文的惊喜……那是一次特别的人生行程,黄昏已至,当我和另一位同伴,我们拄着拐杖、瘸着双腿从山上下来,一种重见天日的激动让我们差点哭出声来,那一刻,我不禁抬起头,望着天空,天空一片澄明。我突然想,如果人有魂魄,如果魂魄不散,这时候,罗谦端一定站在云端里,抚着胡子,望着我们微笑说道:道学于明朝只为单纯的药用吗?非也,非也。这样说来,道学家们要开启一条新的研究之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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