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李焕英》：难以复制的真诚之作
2021年春节，国内电影院迎来了久违的火爆场面，不仅电影票价普遍上调，大年初一、初二有两部电影更是场场满座，一票难求，《你好，李焕英》就是其中之一。该片是春节档七部影片中口碑最好的作品，也是唯一豆瓣评分突破8分的影片，导演贾玲凭借逾24亿的票房收入成为中国电影史上票房最高的女导演。
《你好，李焕英》讲了一个穿越的故事。贾晓玲是一个从小到大给母亲李焕英添乱惹事的孩子，本以为考上大学了，很快就能让母亲过上好日子了，没想到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让母亲的生命戛然而止。悲痛欲绝之际，贾晓玲竟意外地穿越到1981年，与年轻的母亲相遇。贾晓玲凭借自己来自未来的信息优势，为李焕英谋划人生大事，想改变她的生命轨迹。
这部电影与贾玲的个人经历高度重合。 2001年，19岁的贾玲考上中央戏剧学院。为了筹足学费，贾玲的母亲李焕英经常利用休息日开着小翻斗车给别人送货，有一天途中出现意外，抢救无效去世。后来，贾玲一直想用艺术的形式表达对母亲的思念和亏欠之情。2016年9月，小品 《你好，李焕英》登上浙江卫视综艺节目 《喜剧总动员》，获得观众一致好评。贾玲趁热打铁，用3年时间将其改变成电影。
这部半自传性质的电影，情节设计有着罕见的真实感。商店里凭票抢电视、女工排球比赛、谈恋爱看电影、工厂文艺演出等等，这些情节非常老套，其他导演可能避之不及，贾玲却用它们撑起了整部影片。她在老套的桥段中注入了自己擅长的喜剧元素，化腐朽为神奇，让观众既新奇又亲切。
片中有两条并置的情节线，一条是喜剧线，另一条是亲情线。这两条线如果把握不好，就会变成不伦不类的混搭恶搞，可是，如果把握得好，就会成为咸甜适口、老少皆宜的贺岁剧。亲情元素提升了喜剧的格调，中和了油腻感；喜剧元素则契合了节日气氛，中和了悲情感。口碑和票房证明，观众喜欢这部含泪而笑的贺岁剧。
这令人想起路遥的代表作《平凡的世界》。这部长篇小说用现实主义的手法，描写了20世纪七八十年代陕北农村发生的巨大变化。有评论家指出：“它的语言一般，情节老套，缺少终极关怀等形而上的东西，艺术上并不精致，也不讲究技巧，有艺术上的粗糙。但是你不得不承认它的冲击力。 ”这种冲击力来自于作者的磅礴激情，在激情的炙烤下，作者无暇思考精巧繁复的套路，选择以最直白的方式抒发胸臆。有时候，所谓的写作技巧、拍摄技巧，在这种重剑无锋的真实面前不值一提。
《你好，李焕英》所表达的价值观非常朴素。无论是母亲还是女儿，面对亲情，都表现出超越功利的高尚境界。贾晓玲穿越回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让母亲高兴。她帮着母亲买电视机，扮丑在舞台上演二人转，都是为了让母亲开怀大笑。她甚至觉得，如果母亲没有自己这个女儿会过得更好，于是竭力促成母亲与厂长儿子的恋爱，如果成功，母亲将来就会有一个月薪8万的海归学霸女儿，成为众人艳羡的对象。这份爱卑微而幼稚，隐含的却是天地可鉴的赤子之心。
而母亲的爱更是无私。李焕英最后仍然选择嫁给贾晓玲她爸，并不是因为年轻的李焕英的无知无畏，而是她“返老还童”之后深思熟虑的结果，因为只有这样，她才会有贾晓玲这个女儿。至此，观众才恍然大悟，原来女儿逗母亲开心只是表象，真相是母亲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帮助女儿实现心愿，以此抚平女儿的自责与自卑。她嘴上总是抱怨女儿不争气，实际上从来没有羡慕过别人家的女儿。 “我这辈子过得很幸福，为什么你们就是不相信呢！ ”“我只要我的女儿健康快乐就足够了。”这两句话戳中了万千观众的泪点。
当然，母亲形象的塑造有格式化、标签化之嫌。虽然贾玲想拍出母亲年轻时的样子，想让母亲仅仅为自己而不是家人活一次，但她只是拍出了母亲年轻的外表，没有触及母亲的心灵深处。女性并不是生来就适应母亲的角色，贫困生活、社会环境也不可能对女性的身心毫无影响，她的角色转变更可能是惊涛拍岸，而不是影片所呈现的云淡风轻。片尾曲《依兰爱情故事》那几句歌词：“鸡毛啊，蒜皮啊，那都是我的事……扔下孩子，你一转身，从此跑没影啊。唉小妮啊，我宝儿啊，看来咱俩才是一对。”这似乎才是小城镇普通母亲的日常生活写照。影片出于喜剧基调的考虑，完全忽略了一个母亲的辛酸、隐忍、不甘、挣扎，显得有点平庸。此外，片尾女儿给母亲买了敞篷车、皮大衣，虽然圆了导演贾玲的梦想，却与片中母亲的初衷有违。母亲只想看到女儿健康快乐，并不在乎物质回报，强行加之有点违和。
必须提一句，贾玲对母亲形象的塑造，有一点特别好，那就是母亲的笑。两代李焕英的扮演者笑容都非常感人，张小斐的笑真诚又亲切，兼具邻家姐姐和母亲的气质；刘佳的笑开朗又深沉，体现出母亲的乐观与包容。谁不希望自己的母亲豁达开朗、笑口常开呢？贾玲满足了最广大观众的情感需求。
独特的个人经历、成功的舞台试验、演员班底的最优配置，以及疫情过后影院的爆发式消费、“就地过年”的特殊时段等等，共同决定了《你好，李焕英》的成功是难以复制的。
笸刘襄
媒体特约评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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