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背后,潮起潮落
郭敬明 于正 由郭敬明导演的《晴雅集》已下架。 《我们的青春期》海报
□本报记者覃江宜
2020年的最后一天,郭敬明终于松口承认抄袭,并在微博上正式道歉。然后,2021年的第一个星期,他刚刚上映的新电影就从电影院里消失了。道歉并没有让郭敬明与过去一刀两断,反而预示了更大的崩塌,习惯于操弄流量的文化偶像,最终被更大的力量降维打击了。
不管是郭敬明还是于正,都曾是一场点缀时代的绚丽烟火,以一种关于物质生活的极致想象、关于情感世界的酣畅梦境让年轻观众沉浸其中。争议从来没有停止过,而现在人们更在意的是,这些烟火是否造成了环境污染,什么才是身处社会转型期的观众真正需要的。如果说过去有人还可以在粉丝和资本的护城河里一意孤行,那么从今以后,他们不再能够高枕无忧。
A道歉与否,都是造化弄人
《晴雅集》是一部糟糕的电影吗?与郭敬明以往的作品、特别是此前招致群嘲的《爵迹1》相比,《晴雅集》在制作和特效等方面进步明显,有了日本作家枕梦貘的原著打底,郭敬明至少能够在美轮美奂的精致背景之下,讲述一个逻辑自洽的故事。
但《晴雅集》注定不是郭敬明的救命稻草。上映一周,它的豆瓣评分跌破5.1分,获得了近31%的一星差评。而且导演遗憾地成为了电影的减分项,郭敬明面对票房压力的同时,还不得不面对上百名编剧导演和制作人的“围剿”,他们发表战斗檄文《抄袭剽窃者不应成为榜样》,号召整个行业公开抵制有过抄袭前科的“文贼”。
重重压力之下,郭敬明在微博卑微地祈求粉丝的谅解:“不要因为我而不喜欢邓伦(《晴雅集》男主角)……”他近期的发言充满了类似的委屈和脆弱,这背后是对拖累电影口碑的焦虑。这也是为什么,郭敬明在2020年最后一天的公开道歉被认为诚意不足,人们有理由质疑,道歉到底是言不由衷的利益权衡,是精确计算过的公关行为,还是真心的悔过。
不管出发点为何,能用最大的污点作为“赌注”,足可以看到郭敬明自救的决心:2006年,法院判决郭敬明的《梦里花落知多少》对庄羽的《圈里圈外》抄袭成立,当时郭敬明拒不道歉并强硬地表示:“钱、名声,这些东西,真不是那么重要,我都可以给予,唯独道歉,哪怕只是简简单单一句话,也决不会迫于压力而放弃了自己的原则、放弃了曾经创作时的辛苦,放弃了所有依然喜欢着我的文字的人的希望。”
在14年后的道歉声明中,冠冕堂皇的“原则”“辛苦”“希望”被轻巧地放下了,取而代之的是“年少轻狂”“虚荣和抗拒”“我欠所有人一个道歉”。郭敬明几乎是以洗心革面的姿态,抛弃了过往最坚硬的铠甲,以求换取现实世界的谅解。
过去,对于一帆风顺的郭敬明来说,承认抄袭无异于自断前程。如今,他越来越清醒地认识到,刻意无视不能抹去黑历史,却可能成为自己最大的软肋,这便是时势弄人。
B青春偶像,一路明暗交织
很少有这么一个文化符号,像郭敬明这样红黑相间,又明暗交织。因新概念作文比赛步入大城市上海开始,郭敬明的上升通道就无比顺畅:一部百万销量的《幻城》,让他成为了现象级的新锐作家;随后的《悲伤逆流成河》,销量再破百万;开工作室、签约写手、自创杂志,2007年到2011年的5年间,郭敬明牢牢占据中国作家富豪榜的前两名,版税收入每年过千万。文学评论家张颐武说郭敬明就像“青春文学里的赵本山”,小镇青年就此成为一代人的青春偶像。
2013年之后,郭敬明没有随着纸媒一起没落,他很快找到了新的突破口——电影导演。此后两年,郭敬明的导演处女作《小时代》四部曲相继面世,系列投资成本为2.2亿元人民币左右,豆瓣平均分仅有4.8分,却斩获近20亿票房,成了近年来性价比最高、投资收益最高的电影系列之一。虽然镜头浮夸、台词造作、被批三观不正,但郭敬明在资本面前赢得了足够的话语权。
可正如他在作品《折纸时代》里写道的,“你并不知道生活在什么时候就突然改变方向,陷入墨水一般浓稠的黑暗里去”。与商业成功如影随形的,始终是郭敬明在舆论口碑上的裂纹显现:2003年的《幻城》单行本,便有网友指责其抄袭日本漫画《圣传》;抄袭事件经法院定性之后,郭敬明彻底被主流作家圈拒之门外;2016年《爵迹》上映宣传期间,发行方就有过抹掉海报上“郭敬明导演”字眼的神操作,理由是“要弱化郭敬明的标签,否则会影响票房”;近两年综艺节目《演员请就位》里,不管是尔冬升还是李成儒,针对郭敬明的批评永远都能赢得坊间一片喝彩。
越黑越红,越红越黑,流量时代里的奇观就此出现:一个没有好口碑与好人缘的争议导演郭敬明,得以和陈凯歌、尔冬升这样的行业大拿同坐在评委席上,指点江山、评说演技,俨然以影视界权威的身份,按自己的个人喜好行使生杀大权——这样的分裂与张扬,正是引发业内百余名编剧联合抵制的导火索。
C有的文艺,其实只是生意
当然,谁也不能将郭敬明在商业上的成功一笔勾销,他也许不是一个高尚的偶像,但一定是精明的商人。这曾是一个注重自我表达的弄潮儿,机智地奔跑在时代前沿的故事。
在郭敬明的笔下,主角大多像他想象中的自己一样,才华横溢又积极向上,同时毫不掩饰对于物欲的追求。他的镜头里充斥了光鲜亮丽的精致生活,堆砌了小资腔调的文艺手法,同样是光明正大的物欲享受。
在日新月异的社会转型期,郭敬明本能地把握住了青春期少男少女们的心理需求,为他们营造了一场悬浮于生活的梦境——他的很多受众并不认同那些关于“拜金主义”的指控,反而认为坦率写出了他们内心的真实欲望,就像文学评论家黄平说的,“(有人)把一个卑微的自我投射到不朽之物上,幻想可以获得一种意义感,郭敬明写出了这种虚弱,击中了一代人的潜意识。”
确切地说,这与其说是“文学作品”或者“电影艺术”的进步,倒不如说是文学产品和电影商业的成功。随着中国经济的腾飞,来自草根阶层的少年们首次被现代化的时尚大潮席卷,是以郭敬明为代表的一批商人提前嗅出市场风向,先人一步推出了迎合受众心理的代表作,从而赢在了起跑线上。
可是在《小时代》系列赚得盆满钵满的大背景下,明星阵容更加豪华的《爵迹》遭遇一场彻底的惨败,这象征着郭敬明一贯的方法论失灵了——不是流量明星+堆砌符号+视觉特效就一定可以横扫票房,因为粉丝们渐渐不愿意为浮夸的作品买单了,更有内涵的东西才能留住人心。
这与人们的见识和阅历有关,也与郭敬明自己的成长节奏有关。一言蔽之,很多观众向前迈进了,离开了遮风挡雨的校园,在滚滚红尘和俗世之中摸爬滚打,开始认识到世界的残酷与繁杂,而郭敬明还停留在原地,继续把镜头对准一丝不乱的发型和漂亮妆容,讲述一种华而不实的虚幻生活,所以难免会被那些已不再沉迷梦境的粉丝、见过世面的新一代观众抛弃。
D蝴蝶效应,会把死结解开吗
影视圈乃至娱乐圈的起起落落往往出人意表,很多有噱头的电影扑了街,也有很多没背景的剧突然火爆,还有一些根本无法言说的沉浮故事。最早被业内人士联名声讨时,郭敬明肯定想不到自己的《晴雅集》会在上映几日后“忽然死亡”,刚刚向琼瑶道歉的于正也不会预知自己在《我就是演员》里的导师角色只能存在两集。反转忽然到来,有人拍手称快,有人长吁短叹,更多的吃瓜群众在围观以后百感交集。
值得人们继续探讨的是,版权没有争议的《晴雅集》,理所应当成为一起侵权事件的牺牲品吗?电影作品是一个团队共同完成的,也是成百上千个人和家庭的心血与生计,剧组成员的道德污点和以此引发的蝴蝶效应,是不是都将成为一部电影运作过程中的风险?或许,可以让市场来决定作品的命运,让观众用影票做抉择,以票房冷暖体现口碑好坏。
不管怎样,警钟已经敲响,新的一页或许已经翻开,过去文化产业的侵权是盘根错节的故事,很多人想解开这个死结,但太多人都败下阵来,郭敬明和于正之外,还有更多人一意孤行:《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疑似抄袭《桃花债》,《热血长安》好像深度借鉴了《张公案》,《我们的青春期》跟《请回答1988》好像孪生兄弟,《少年的你》身上有《白夜行》《嫌疑人X的献身》《忍冬》的影子,复制了无数经典美剧桥段的《爱情公寓》拍了电影版又拍了第五季……
人性的暗礁容易被商业浪潮覆盖,如果说过去有人还可以在粉丝和资本的护城河里死撑到底,那么从今以后,他们不再能够高枕无忧,因为谁也不知道那只隐形的手,什么时候开始显形;谁也不知道过去的呼喊,何时激起当下的回音。无数双眼睛都在看着,冥冥中一切好像都有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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