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民教授”戴建业:希望诗词从精英走向大众
孙婷婷 绘
□新时报记者 徐敏
2018年下半年,因用带有浓厚湖北乡音的语言趣味又不失严谨地解读古诗词,华中师范大学教授戴建业意外“爆红”。若是细细品味其人其言,不难看出戴建业走红的根本原因还在于他本人对中国古典文学的深厚修养,其幽默解读古诗的背后都有扎实的史学根据。近期,被网友亲切地称为“国民教授”的戴建业出版了《戴建业精读<世说新语>》系列文化新作,记者以此为契机对其进行了采访。
一生处处在“碰巧”
年过花甲的戴建业一如既往的笑容亲和,言谈风趣。说到自己的人生经历,他用“像是坐过山车”来形容。
“中学时期最喜欢的科目是数学,高中时学校举办数学竞赛,我在两千多名参赛者中进入了前三名。”戴建业说。可是人生际遇就是这般难以预测,后来,因为抄写、改编了几首诗被人称道,戴建业觉得写诗比做数学题更有趣,遂立下宏志要当诗人。“1977年考上华中师范大学中文系后,才发现‘当诗人’纯属头脑发昏。转到数学系的希望又落空,只能硬着头皮读完了中文系。毕业前又因一时心血来潮,误打误撞考上了唐宋文学方向的研究生。”戴建业笑言,谁能料到,一个中学时代的“理科男”,如今却成了教授古代文学的老先生,毕生与古代诗歌有割不断的缘分。
走上一辈子和古诗词打交道的人生,还有一个小插曲。1985年,戴建业研究生毕业回到母校之后,不想放弃当年的数学优势,为了弄懂罗素的数理逻辑还一度去自学高等数学《集合论》。这本书让他彻底清醒,不是所有专业都能从头再来,而立之年后再去读数学已无可能。“年龄越大就越是明白自己的本分,从此不再想入非非,又重新回到读研究生时的那种生活状态:每天早晨不是背古诗文便是背英文,早饭后不是上课就是读书作文,有时也翻译一点英文小品。”谈到诗词作伴的这段人生,戴建业很满足,觉得生活充实而又平静。
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近些年来,一直稳坐书斋的戴建业有些不平静了。从2011年至2013年底,在三年时间里,他写了四百多篇文化随笔和社会评论,还因此获得了网易“2012年度十大博客(文化历史类)”称号。“当年写这些杂文随笔,只想发一点牢骚,说几句真话,没想到这些文章在海内外产生了相当广泛的影响,还在学术论文论著之外出版了系列杂文随笔集。”戴建业说,他的短处常常能“转劣为优”,兴之所至又往往能“歪打正着”,陷入困境却能屡屡“遇难成祥”。去年,几段“魔性”讲解古诗词的视频在网络上流传,戴建业怎么也想不到,年过花甲的自己居然成了顶级“网红”。
“我的一生处处都像在‘碰巧’。”戴建业说,也许是由于缺少定力,一生都在命运之舟上沉浮,从来都没有掌握过自己的命运。因而他也从不做人生规划,觉得“人生规划”就是“人生鬼话”。
钟爱陶渊明却学不来
网上流传热度最高的几段视频中,戴建业这样讲陶渊明:“《归园田居》第一句写得特别隆重,‘种豆南山下’,你以为他种得蛮好。他突然来一句,‘草盛豆苗稀’,种的个鬼田。要是我种的这个水平,我绝不写诗……”讲李白“自我感觉很好”:“自我感觉最好的人就是李白,他觉得天下没有什么他搞不定的。老实说,他只是有文才、诗才,但是他还以为自己有政治才干。四十岁那年,李白接到唐玄宗召他进京的诏书。哇,他写‘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一看他这个德性就当不了官。”
在多数网友的认知中,戴建业是个讲课颇具个性和魅力的大学教授,其实他的身份更是一位学术成果诸多的资深学者。回想自己这些年与诗文为伴的学术和教学生涯,戴建业说他原本是学习和研究唐宋文学,不过因课程设置喜欢上了魏晋南北朝和陶渊明。尤其喜欢陶渊明的原因是,陶渊明找到了文人的一种新的活法,淡泊,自然,“守拙归田园”,他用自己的方式守住了生命的本真。“做不到像陶渊明这般淡泊,因为做不到,所以更喜欢。”戴建业说。
对于有些读者质疑“陶渊明种田是不是行为艺术”,戴建业给出了否定的回答。他认为陶渊明辞官后一度失去了经济来源,确实需要种田来维持生计。以当时的生产力,种地养活一家老小显然是有难度的。“夏日长抱饥,寒夜无被眠。”即便生活如此艰难,晚年受征聘时陶渊明还是拒绝了。“只是和真正农民的区别是,陶渊明知道要‘返璞归真’,他有更高的人生境界。而这是真正的农民所不具备的。”戴建业说,即使回归田园,陶渊明也始终是一个真诚和纯粹的人。
近些年来受到“中国诗词大会”等节目的影响,民众学习古诗词的热情又高涨起来。戴建业却认为,诗文是中华文化的正统,至今仍然算是一种高雅艺术和精英文化,还远远没有迈入通俗文化的范畴。举例来说,即便是清人选编的普及度很高的《唐诗三百首》,其实大多数人知晓的也仅是其中的少数经典篇章,有很多艺术成就很高、非常优秀的诗歌还是知音很少的“阳春白雪”。诗词仍是少数人的高雅文化,大多数经典诗词其实还没有走进大众视野,普及传统诗词的路还很长。
散文化语言解读《世说新语》
戴建业的学术研究涉猎甚广,除了六朝文学和唐宋诗词外,还研究过老庄哲学等。近期,戴建业又出版了学术新作《戴建业精读<世说新语>》等系列文化丛书,继续用自己的方式和语言普及传统文学作品。《世说新语》是中国魏晋南北朝时期笔记小说的代表作,是一部记录魏晋名士言行风貌的志人小说,既是“魏晋风流”的剪影,也是魏晋士人的群塑。广为人知的管中窥豹、孔融认亲、割席分坐等故事都出自《世说新语》。
近现代以来,不少文人给予《世说新语》很高的评价。戴建业说,美学家朱光潜曾说《世说新语》是其一生的“枕边书”;鲁迅给好友许寿裳之子开具的十本必读书的书单中,《世说新语》位列其中;翻译家、教育家傅雷给在西方留学的儿子傅聪寄书,《世说新语》是其邮寄的三本书中的一本。《世说新语》为我国古代文学珍品,但其文辞简略,如果不知相关背景,则十分难解。
“如今看来,流行玄学的魏晋南北朝时期,魏晋名士的很多言谈举止、思想行为和今天相隔甚远,却也自有那个年代的潇洒飘逸和幽默机智。”戴建业说,多亏刘义庆留下一本《世说新语》,让我们得以见识什么叫超然脱俗,什么叫高洁优雅,什么叫潇洒飘逸。不过,这本书没有走进寻常百姓家,所以他精选了书中的一百二十个篇章,采用传统评点方式,也借鉴了西方新批评派文本细读的方式,逐一进行“戴建业式”的个性解读,是用散文随笔的写法完成的具有专业见解的大众读物。从竹林七贤到王谢世家,从望梅止渴到雪夜访戴,戴建业带领读者领会魏晋风度的神髓,领会一个时代的狂放不羁、率真洒脱。
大概是怕听众听不懂他带有浓厚乡音的普通话,戴建业讲话声音很大,语速很慢。“其实,相比于在课堂上授课,我更喜欢在书斋中写作,我写的也许比我讲的更为有趣。”戴建业说,所以差可自慰的是,“我能力不强但态度好,不管是一本论著还是一篇论文,我都希望能写出点新意,并尽力使新意言之成理。”在行文时,戴建业称自己切记柳子厚的告诫,决不出之以“怠心”和“昏气”,力求述学语言准确而又优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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