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蜂窝煤
□龚大烈
一提到蜂窝煤,我就想起我最早在乐至县大佛中学教书的日子。1995年前后,我们刚参加工作的几个小伙子,一溜儿被安排住在底楼的教师宿舍。我们煮饭炒菜的主要燃料,就是用蜂窝煤。最惬意的事情莫过于冬天上晚自习之前,加一锅冷水放在灶上煨着,下晚自习回来,一锅热乎乎的水就烧好了,用来洗脚,一天的疲劳就一洗而光。
大佛古镇的场口,原是古镇蜂窝煤厂的厂房。我每次上街路过这里,都会听见里面传来“哐当哐当”的声音,隔着装有铁条的窗子,隐隐约约能看到车间那些笨重的冲床在压制蜂窝煤。装料工人戴着油污手套和口罩,满脸的汗水在黑黑的脸上流淌。成筐的煤渣被一个旋转的捡拾器拾起来,就像一把巨大的魔掌,送到另一台机器上成型,那些蜂窝煤无数的小孔就像被打通了经脉,幽幽发亮。穿着背带工作装的男女工人,面无表情地坐在机器面前,像机器一样麻木,反倒是那些机器像大力神一样不知疲倦地嘶吼着。
看到这些触目惊心的场景,我感到劳动的艰辛远远超出人们的想象。为什么如此艰辛,人们依然像机器一样不知疲倦地工作?
蜂窝煤厂曾经也有着激情燃烧的岁月,其程度远超蜂窝煤燃烧的火焰。因为镇上的饭馆、居民都会选择蜂窝煤作为生火做饭的第一燃料。当年厂子成立时,那场景就像人们春节看川戏《白蛇传》一样热闹,全场人头攒动。厂子里发出的哐当声可比石匠打石头的声音好听多了,如果家人能够进入这个厂里干活,也是蛮有社会地位的象征,厂子里的所有气息就像蜂窝煤燃烧一样——旺着呢。
我有一个学生叫小龙,他的二叔高挑精瘦,原是蜂窝煤厂百来位工人中的一个。他夫妻二人常常用一辆木板车拉着满车的蜂窝煤,从大佛古镇的蜂窝煤厂到大佛中学。途中需翻过乌龙岗,他俩一个在前面拉,一个在后面推,黑油油的脸被汗水染得红彤彤的。他们工资虽不高,但比起街上周边种地的农民,算是沾了点吃国家粮的味道,日子好过多了。每到逢年过节或小龙过生日,二叔都会给他买各种好吃的水果糖、烧饼。这些东西对于那时馋嘴的小龙来说,类似于现在的小皇帝或小公主去肯德基。那时候,小龙感觉,只要二叔洗净了脸上、手上、衣服上的煤灰,其实是天底下最帅的人。为了多干几年活,多领几年工资,二叔甚至还把年龄改小了6年。蜂窝煤厂倒闭后,百来号工人全下岗。下岗几年后,到了退休年龄,国家政策也一直在微调,其他人都有了退休工资,唯独二叔没有。小龙去查才知道,只怪他的档案年龄还未到退休年龄。
烧蜂窝煤的确污染大。比如说,女儿过生日,家里来了一两桌的客人,用蜂窝煤煲汤、炒菜什么的,老婆的鼻孔里黑黑的,那是什么?煤灰!家里的铁器,比如说电炒锅、洗衣机什么的,往往会无缘无故生锈。为什么呢?因为烧蜂窝煤产生的气体有腐蚀作用。还有呢,烧蜂窝煤容易熄灭,尤其在冬天,晚上加蜂窝煤,我们一排七八户人,要么就是煤火根本没搭上来,早熄得冰冷了;要么就是煤已被烧过了,仅存一两家的的煤火没熄。所以搭火就成了常态。
上世纪90年代末,生活用电已不再是一种奢侈,各种电器日益增多,比如电饭煲、电炒锅、电磁炉都逐渐进入千家万户。后来,我们又用上了燃气灶,都有各种品牌或款式,远远超过了蜂窝煤灶的数量。随着电力资源的日益丰富和天然气的进一步普及,蜂窝煤厂渐渐经营不善,终于在最后一任厂长手里宣布倒闭。事实上,最主要的是21世纪以来,尤其是党的十八大后,推进生态文明建设,建设环境友好型社会,这些“春风”已让古镇焕然一新。
如今,蜂窝煤厂变成了一家宾馆,那些热水器已把蜂窝煤的煤灰味冲洗得干干净净。宾馆旁边,那棵仙人掌现在已成了齐腰高的树,春末夏初的时候还会开出一朵朵含羞的红花。这棵独自花开的仙人掌,见证了古镇蜂窝煤厂的产生、红火与消亡。
小龙说,二叔的关爱让他感恩一生,怀念过去、向往未来,都让他心暖花开。蜂窝煤厂消失了,它留下的温暖会一直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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