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飞风筝的丝线 浅析李茂鸣的三首短诗
□石雕堡
1990年代初,在军校分列式一样整齐的水杉树下,我经常在《诗刊》《星星诗刊》上读到李茂鸣的诗。当时,我读诗总是半懂不懂,就感觉他的诗很亲切。因为李茂鸣是四川乐至人,乡情驱使我像啃鸡腿一样啃他的诗句。
我未曾见过李茂鸣。
李茂鸣的诗,没有指点江山的激昂,也没有“粪土当年万户侯”的意气,但他善于聚焦生活中的小细节,从我们不经意的“废矿”中发现金子。《无家可归的稻草》《我在都市放牧》《在城市倾听蛙鸣》就是“比较李茂鸣”的三首诗。三首诗中,李茂鸣让我们的生活细节涓涓地流淌、聚集,如一泓清波映照城乡画面,如水墨画一般让生活流动,进而刻画出诗的主题。
“在都市放牧,我用的是笔/每天黄昏,我都弯着腰/低头赶着自己的灵魂/走回家乡的门楣”……我一直关注着李茂鸣,听说写这些诗时,他是政府公务员,但这句诗端给我们的,是他对农人、农地割舍不掉的实在情感和精神寄托。面对繁华的都市,面对霓虹灯下的声色艳光,总会出现“牛的哞叫与狼/孤独的咆哮,势不两立”场面,所以会一日三省,“……弯着腰/低头赶着自己的灵魂/走回家乡的门楣”,重温老人们的教诲。
李茂鸣已居庙堂,但在老家的门口,辘辘上缠绕的井绳,就像放飞风筝的丝线还一直牵扯着他。
一
光着腚在地上爬大的孩子,对泥土是有特殊感情的,泥土上的任何声音,都会撞击他的心灵,留下印记。农村变得富裕了,李茂鸣很高兴,他聚焦稻草,从稻草的命运变迁描绘这个变化,匠心独具。“在乡村,我看见/无家可归的稻草/只能散落在稻田里成为肥料。”
《无家可归的稻草》用词平实,但它鲜活,情绪饱满,具有灵性。喜欢田园风光的人,踏上现在农村的田埂土坎,只要季节合适,都会看见前述景象。没有人留意这个变化,只有诗人李茂鸣刻录了这个过程。紧接着,一连串的意象呈现,构架出清晰的关联网,“这些麻雀们最爱钻进钻出的稻草/这些耕牛过冬的食粮”,具象了“这些曾和农人相依为命的稻草”的价值,而农人们却抛弃了它。农人们的“无情”唤起了诗人的淡淡忧伤,因为曾经与他相处过的稻草,“已不再堆积起来/成为我们写诗的意象”。
李茂鸣不是因稻草被糟践而怨尤,他是抒发农村的变化,所以《无家可归的稻草》在成功构架起一个完整意境后并没有打住——“稻草散在田里/被早早到来的冬风刮得乱跑/有的已逃到了乡村之外/村庄富裕了/稻草们真的无家可归。”诗在这里收笔,诗意跳跃,余味绵长。
诗的解读从来就不绝对,张力有多大,外延空间就有多大。《无家可归的稻草》还可理解为:农村劳动力外放,留守土地的“617038部队”无力照顾农事,田园出现荒凉迹象,人性和文化出现荒漠化倾向。诗人也为这两种想象担忧。
二
行走在城市的农贸市场,常能见到小贩们叫卖青蛙,画面血腥而残酷。《在城市倾听蛙鸣》里,诗人惜墨,没有刻意渲染蛙的痛苦。因为在他的记忆里,蛙声不应该是“来自地球的中心”的“深渊里的一种困苦的呐喊”,而应该是最亲切的合唱——“一声蛙鸣,吐出一根如丝的/田埂,蛙声如雨/织出故乡的锦秀方圆”,是一幅秀美、祥和的田园画卷。
由于对故乡蛙声的眷恋,诗人感到“蛙声断裂的城市/……十分地危险”,便“每天伏在城市的边缘/倾听蛙鸣”。诗中两次用到“伏”这个动词,分别勾画出不同的景象。正如日本著名的演奏指挥家小泽征尔,“必须跪着听”阿炳演奏的《二泉映月》录音一样,表达了诗人无比的虔诚——这种声音是神的旨意。全诗两次出现“伏”的时间和地点不同,一次是“伏”在城市的边缘,是对乡村蛙声的眷恋,是远景;一次是蛙“伏”在庄稼的根部啼唱,是蛙对庄稼的亲近和捍卫,是近景。二者呼应,隐含诗人眷恋蛙声、亲近蛙的原因所在和情感起源。
为了宣泄这种情感,诗人对蛙声反复吟咏,表现出一个和谐的乡村意境:每过清明,蛙便开始歌唱/而且是越来越稠密/到了夏天,尤其是稻子成熟的季节/蛙声已稠密得分不清/是谁喊的第一声,谁叫的/最后一句。
蛙声,不管是独唱还是合唱都美妙如斯,但它在人类进步的过程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在小贩剥去蛙皮叫卖蛙肉,在人们咀嚼蛙肉连称“好香”的时候,诗人听到了蛙“来自地球的中心”那“深渊里的一种困苦的呐喊”。所以,在“蛙声断裂的城市/我总是感觉十分地危险”。科技武装了人类,聚向城市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喜爱迪高、慢摇的喧闹与轻曼,远离甚至忘却了蛙声,是诗人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于是,“我常常在细雨中倾听/伏在庄稼根部啼唱的青蛙/与来自城市舞台的声音/究竟有哪些不同”。
诗人感到非常遗憾,“在城市的边缘,割断蛙声/的镰刀,也很快就成了人类抛弃/的废铁。”这是诗人眼睛中的现实,是个无奈,让人无法接受的现实。在写作技巧上,李茂鸣用这个现实呼应了两个地方,一个是入题,“蛙声断裂的城市/我总是感觉十分地危险”;一个则是青蛙退出舞台的季节——稻子收割后,青蛙已积蓄了越冬的足够能量,它不再啼唱,准备过泥土里的日子。而这时,青蛙最是肥硕,也是人们捕杀它的高峰季节。诗人却用人们遗弃镰刀结束全诗:青蛙生存空间缩小,不仅因为人们捕食,还在于城市扩张,乡村被城市挤压,被水泥路条块分割。诗意在此升华。
三
可以说,李茂鸣的《我在都市放牧》是对城市生活的反思和个人豪情的抒发,因为“街的转角,常常把我一目光里/的期待折断”。城市生活富足喧嚣,五色杂呈,作为政府公务员的他既要和各色人等打交道,又要保持自己的清雅纯朴,就要经常反省自己的言行,就要“赶着自己的灵魂/走回家乡的门楣”,温习老人们的箴言教诲。
在这首诗中,他表现出少有的个人豪情,所以“我每天都站在楼顶/认真地,从曙色里牵出一条牛来/……/以这种方式/放牧自己的心情”,但又有很不幸的事——“牛很快就啃完了/我诗歌的意象”。这里面的原因很多,最主要的是一些肮脏,会时常窜进诗人的眼帘。
中国知识分子基本上都奉行一个信条:穷则独善其身,达则皆济天下。李茂鸣虽然是政府公务员,有时也感力不从心,所以只有“修身”“养性”“齐家”,只有“把高楼当成禾桩/回家的路上……/为牛加一把星星的草料”。正因如此,他这头来自家乡的“牛”会“和一只来自北方的狼/……在歌厅的门口相遇/牛的哞叫与狼/孤独的咆哮,势不两立”。
李茂鸣在都市放牧的,是自己的灵魂,是自己作为一个知识分子,心灵深处的良知。
四
三首诗都无过分悲切或者过分高调的词语,用的都是丰富的实物、具象的意境,一个个相互关联的意象或串连或铺张,构架起诗的钢骨,而一些颇具特性的语言又丰满了诗的内涵和血肉。这些语言具有张力,穿透性强,需要非常细致的洞察力和热爱生活、体察民生的激情。牵系李茂鸣与生活、民生的,就是那条放飞风筝的丝线,在它的牵引下写出来的诗,寓意深刻,入骨三分。诗的结构和意象安排跌宕跳跃,让人砸吧出极高的艺术品质。
低吟这三首诗,能感觉到阿炳琴弦上的忧郁,能让低俗者汗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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