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父亲身旁

华西都市报 2020-11-07 03:41 大字

□王叙融

常说老还小,90多岁的父亲真的老了,开始任性不听话。只是做了个小手术,我就不得不连哄带吓,折腾半宿才让他安静下来。为了不让他半夜偷偷起身拔掉针头和导尿管,我只能挤在他的病床上,腿压着他左边的被角,手搂着他的脚。

夜深了,病房里弥漫着只有医院才有的特殊味道,床头的心率监测仪发出不间歇的嘟嘟声,指示灯微弱的光映在隔帘上。父亲睡着了,我却越发地清醒,盯着若隐若现四方块的天花板,想起小时候也曾这样躺在父亲身边。只是那时候,是父亲在保护着我,而今,保护与被保护的角色做了调换。

记得我5岁那年的冬天,跟着父亲,坐着公共汽车,一路颠簸去农村看我的奶奶。在乡下,我第一次见到土墙青瓦,笫一次认识后来成为我画画主要题材的萝卜、白菜。

晚上,大人拉完家常,父亲用柴火烧的热水为我洗脸、洗脚,然后吹灭那随风晃悠的煤油灯,把我安顿在奶奶家的那张大木床上。天气很冷,被子又硬又凉,躺在父亲的脚下,我瞪着眼睛,感觉乡下的夜比我的眼睛还黑。

听着远处传来的狗叫,心里很害怕。我不由自主地往父亲身边靠了靠,父亲一瞬间就感觉到了我的异样,赶紧摸着我的脚,问我是不是害怕,是不是冷?那一刻,父亲温暖的大手传递过来一份厚实的安全感,我一下就安顿了。那一晚,在陌生的环境,陌生的床上,我竟然睡得很好。

小时候的我一直体弱多病,有一次重感冒,高烧不退,父亲独自背着我去自贡市看医生。夜深了,在医院附近的一个旅店里,我不停地咳嗽。父亲一会儿喂我药,一会儿给我水喝,一会儿为我擦汗,直到凌晨,才在我身边躺下来。父亲虽然躺在我身边,却老担心我夜里蹬被子,用双手压在我的被子上,就像今夜我用腿压住他的被角一样。那个场景,几十年了,还历历在目。

心率监测仪一直发出嘟嘟的声音。睡着了的父亲很安静,安静中透着一份淡淡的疲惫,像一个人走了很远的路,才放下很重的担。

父亲的一生,把全部的爱给了他的小学校,给了他的孩子们。他的名字一直在学生中传播,学生爱他如同爱自己的父亲。然而,这一两年,他已经认不出几个学生了,在路上,在街口,学生向他打招呼,握着他的手,叫他王老师、王校长,他眼中经常会显出一丝迷惘——他已经忘了绝大多数学生的名字,就像忘了自己一生付出过的心血。

我用腿压着父亲的被角,一只手搂着他的脚,看着监测仪的灯一闪一闪的,心里忽然有一丝庆幸——父亲虽然有些老年痴呆了,有太多人都不认得,太多的事已经记不得,可他还记得我是他的女儿,记得我跟着他去学校的操场跑步,去田野采花,去果园摘果的情形——不,我庆幸的不是父亲记得那些往事,而是我有幸成为他的女儿——我们没有直接的血缘关系,但胜似血肉相连;我们原本没有家人的亲情,但几十年来,那份父女情却如同血管里的血液,汩汩流淌。

想到这些,我不由自主地伸过手去,轻轻抚着他那瘦得连扎针都困难的手背——父亲老了,老得像个孩子。这时候,是该我给他安全感的时候了,就像小时候他给我的那些。

我决定,等天明之后,我还要告诉他,要好好听话,好好吃饭,不然,下辈子我就不做你骄傲的女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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