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粉红色的确良衬衣
◇罗学娅
“人是桩桩，全靠衣妆”，小时候就常听外婆念叨这话。那时物质匮乏，人们的衣着大多是白布染成的青蓝二色,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款式。“文革”后，才有了当时最火爆的绿军装。我非常荣幸，上世纪60年代末就有一件粉红色的确良衬衣，是在自贡当工程师的二爸送的。我小心翼翼地珍藏着，平时根本舍不得穿，只有在宣传队演出或自己认为非常重要的日子才拿出来穿一下。
下乡那天，我代表煤矿知青在公社迎接大会上念“决心书”，特别穿上了那件粉红色的确良衬衣。在那穷山僻壤，穿一件这样的衣服别提有多神气、多洋气了。一时间，这件粉红色的确良衬衣，成了公社很多大姑娘的渴望。
芬芬是我们生产队数一数二的漂亮姑娘，方圆十里八乡的媒婆多次登门说亲都没成，芬芬眼光高。这天，又有媒婆上门，给她介绍一个离我们村20多里的场镇边的人，说家庭条件很好。
第二天，芬芬的二伯就带着她两个堂哥去“看人户”，他们一路打听到男方的家，看见四间大瓦房宽敞明亮，柜子、桌子等家具也算齐全，屋里屋外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就连下堂屋的柴草都码得整整齐齐，一下子就看中了。
媒婆很快安排男女双方在镇上茶馆见面。芬芬邀我陪她去，还特意叫我穿上那件粉红色的确良衬衣。
我知道是去当“电灯泡”，但出于好奇，还真穿上那件衣服，傻乎乎地跟着去了。茶馆里，芬芬和那男的面对面坐着，都红着脸，低头不语。我想打破僵局，站起来给他们添开水。芬芬赶忙站起来接过开水瓶：“我来，我来，千万别把你的衣服弄脏了。”好聪明的芬芬，不经意间就向男方透露出了渴望一件粉红色的确良衬衣的意愿。
小伙子一下子就懂了，说：“这件的确良衣裳真好看，我们队的女知青也有一件。”
话匣子就从这件粉红色的确良衬衣打开，他俩总算是东一句西一句地搭起话来，相互留下了好印象。
没几天，男方家就上门“过路”来了，也就是第一次到女方家送聘礼。这小伙子，除了像别人一样送烟、酒、糖、猪肉、面条和腈纶毛线、呢绒袜子外，还特别送了一块粉红色的确良布料。
要知道，那个年代的农民，不要说兜里缺钱，就是千辛万苦凑到钱了，的确良布料罕见，也不是说买就能买得到的。
从此，芬芬成了我们生产队第一个有粉红色的确良衬衣的农村姑娘，没过多久，她就风风光光地穿起这件衣服嫁走了。
第二年，我们院子里的三东子终于有媒婆来提亲了。三东子是个孤儿，个子不高，体力也不太好，30岁出头了，一直没有对象。这一次为了过得了“看人户”的关，一个大院的人都为他努力，就连我知青屋里装粮食的柜子也抬到他家去“撑门面”了。
为了“过路”体面，三东子也想给女方买一块粉红色的确良布料，他问我需要多少钱，在哪里能买得到，我算算至少也得四五块钱吧，况且在我们方圆几十里的场镇都没得卖。
见三东子为难，我就帮他出了个“馊主意”：花两块多钱到镇上供销社，买五尺粉红色的碎花布，告诉女方：知青说的，这个布比的确良布料还好。
那姑娘还真信了，嫁过来之后，硬要拿她的花布衣服来和我的粉红色的确良衬衣比个高下，弄得我怪不好意思。后来，我离开生产队的时候，忍痛割爱，把那件十分珍爱的粉红色的确良衬衣送给了她。虽然不是新的，但她还是爱不释手，迫不及待地穿起来在生产队炫耀。
40多年过去了，衣服的面料越来越高级、款式越来越新潮，一件的确良衬衫，早已不起眼了。但我始终没有忘记那件粉红色的确良衬衣，没有忘记它在那个特殊年代给我带来的美丽和骄傲，没有忘记它在那个贫瘠山村充当过的美丽角色。它在我们这一代人的记忆里，永远是最美丽的衬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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