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岁白血病女孩的化疗日记:

宜宾晚报 2018-04-11 11:25 大字

孩子们捐出自己的“巨款”有的向家长保证一学期都不吃零食

第一排正中,郭裕婷的座位一直空着,课桌上不知谁放了一个小布偶。教室里每一道通向黑板的视线都要途经这个空缺。

沿滩区九洪乡桂花小学三年级(仅一个班)一共30名学生,少一个变成29就不是整数了。郭裕婷更是没法少,上学期期末考试语文94分、全班第一名,数学99分、全班第一名,当然总分也是全班第一名——(从日记里能看出)成绩好得让小小年纪的她都有了些许骄傲。但排在郭裕婷后面的29个同学并没有因此多了嫉妒少了爱,这些乡村小学的孩子情感质朴得让人潸然泪下。

据班主任李双介绍,班上条件好的同学就那么几个,多数家长在镇上开店或做点小生意;绝大多数孩子父母外出务工,甚至相当部分父母离异,经济条件较差,从零用钱上也看得出,“条件好的(孩子)每天有两三块,少的几角一块,更有相当多孩子没有(零用钱)。”

由于学校没有食堂,中午学生得回家吃饭(较远的由家长送饭),再加上该年龄段又特别嘴馋,因此零用钱对这些孩子们来说格外重要:跳跳糖一角、口香糖一角、棉花糖一角、橘子水五角、雪糕五角、巧克力一块……学校门口小卖部这些价廉但不见得物美的食品,往往让他们垂涎三尺,并且相互之间以是否愿意分享,判断关系“铁”还是“不铁”。

在三月中旬学校为郭裕婷举办的捐款仪式上,全校师生一共捐了四千多元。三年级29名学生捐了746元,最少的5元,最多的110元,平均下来每人捐了25元,对他(她)们来说这无疑是一笔“巨款”,不知要抵挡住多少跳跳糖的诱惑。

有人捐出了压岁钱,有人因此向家长预支了一学期零用钱,并保证这一学期都不吃零食。本人想捐100元,家长只出20元—— 一位同学因此在家哭了一天不肯上学,经双方多次协商,最终在50元这一金额上达成了一致。捐得最多的一位同学,10元钱是自己一个星期的零用钱,100块是打电话向在外地打工的母亲要的,最后被前来送饭的奶奶知道了,唠唠叨叨念了半天。

开学一个多月了,郭裕婷的座位仍然空着,有同学找到班主任李双提出想和她视频。但连通之后教室里却沉默了,没想到郭裕婷剃了个光头,不敢相认,接下来哭声一片:“最开始是女生,然后是男生包括班上最调皮的男生。”李双称自己也没能忍住,那一瞬间眼泪如决堤洪水。

我有很多很多愿望其中最大的一个是重返课堂

“2018年2月24日,晴。早上吃的是一碗稀饭,输了8瓶水。然后好爸爸多嘴多舌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结果被妈妈臭骂了一顿。”

接受化疗的间歇、只要是“肚子疼得不十分厉害的时候”,郭裕婷都会写日记,当中有发生在身边的琐事,也有关于老师和同学的回忆。其中关于曾教过她的王老师的一段话是这样的:“我不知道王老师现在过得好不好,但听人说她生了一个可爱的宝贝,我想她现在一定很幸福,不知道她还记得我不,但我记得她就够了。”对于现在的李老师(班主任李双)的评价:“很好很善良,教育学生她用讲的方式,不像有的老师用打的方式。”

对于同学她则反思:“我为什么不愿意和某某同学一起玩?是不是因为她成绩不好呢?”“自以为自己很聪明,结果却是越来越冷漠了,要改正。”

她认为白血病复发是因为没有听家长的话乱吃东西,没有帮外公做事,甚至是没有去给奶奶上坟,“如果去了可能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并因此自责。她想用自己偷偷攒下的零用钱为即将过生日的外公买一个生日蛋糕,她在梦里梦到回到家里,“吃了好多好吃的东西,比如说方便面啊、麻麻的土豆啊、饼干和饮料啊,醒来口水把口罩都打湿了。妈妈问梦到了啥口水直流,我就不告诉她。”

在所有愿望中,她最大的愿望是重返课堂“想早一点见到老师和同学们”,为此她鼓励自己要坚强:“再痛苦(化疗)都要挺过去。”在她这本“冰雪奇缘”日记本上还写了很多两位数乘两位数的算术题。郭安全告诉记者,女儿不想把课程拉下,还想得第一。

但不时袭来让人无法忍受的疼痛,以及父母之间不时因“钱”而发生的口角,让这名九岁女孩有着止不住的悲伤,她睁着大大的眼睛盯着父亲问:“爸爸你会放弃治疗吗?”尽管信誓旦旦,但郭安全早已泪眼盈眶。她说她对不起爸爸妈妈,让他们背下了许多债,她说被针扎得实在受不了了,如果放弃又是怎般模样,她说只想做一个普通人,做一个笨笨的小孩,即使不要第一名都没多大关系。

拿什么来拯救你父亲想找人做块牌牌挂脖子上

因父母早亡,沿滩区黄市人郭安全结婚较晚,36岁才有了郭裕婷。三年后,郭裕婷又有了一个妹妹,加上妻子带过来的大女儿,尽管日子过得紧紧巴巴,一家五口倒也其乐融融。

由于老家的房子破败无法住人,郭安全一家几年前搬到沿滩九洪和老丈人同住。期间妻子帮人做饭,郭安全在建筑工地支模,每年也有个三五万元的进账。夫妻俩最大的愿望是存钱修一栋漂漂亮亮的房子,外墙贴瓷砖,三个女儿一人有一间房。

2013年,房子没了。

那一年,郭裕婷4岁,患上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L1型,前前后后医治一年多,花了接近三十万元。幸运的是,她的病情逐渐好转,停药两年之后像正常孩子一样上学了。夫妇俩以为厄运就此打住,直到2018年春节正月初一,妹妹高高兴兴叫姐姐起床放鞭炮,叫了几次郭裕婷都没起来,她觉得浑身乏力。当时郭安全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好不容易熬到正月初六带女儿到医院检查,果然是白血病复发,第二天赶紧转往四川省人民医院。

本来外公准备正月间给郭裕婷过生“冲喜”,连客都请好了。

“骨髓移植(费用)不算,光前期化疗估计就要好几十万。”病房里有人说至少要五六十万,也有说搞不好要上百万,对于郭安全来说区别不大——对他来说都是天文数字。上成都一个多月已经花了十一二万,都是东拼西凑借的。夫妻俩因此也多了口角:郭安全说妻子看不惯他守在医院,总是赶他回自贡,要他想办法找钱。

“谈何容易!”郭安全找过镇里也找过村上,两处分别都捐了款之后他也不好意思再去找了;清明节前跑了一趟市红十字协会,拿了一份申请表格,但申请资料需配型报告和移植发票,对于还处于化疗期的郭裕婷远水解不了近渴。

“我想把自己今后几年卖了。”为此郭安全专门跑了一趟工地,但没有人接招。于是他又想找人做一块牌牌挂在自己脖子上,内容都写好了,标题是“裸捐”——其实郭安全自己都没搞明白“裸捐”究竟是什么意思。他的理解是,为了拯救女儿可以献出自己的全部,哪怕赤身裸体、一丝不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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