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驰骋的草原及远方 漫议印子君诗集《身体里的故乡》

内江日报 2020-04-11 02:11 大字

诗歌是一个人的密室突围。这不是受于肉身之困,而是灵魂的挣脱,向着诗人驰骋的草原及远方。

诗人印子君,一个本该在马背上叱咤风云的汉子,却出生于川南富顺,那里到处深丘浅壑,于是其人生也高一脚矮一脚,颠簸出生存的诸多况味而积于心中不吐不快。诗人的诗集《身体里的故乡》(四川文艺出版社,2018年10月)便是他对现实世界客观和主观反映的体温表,“高烧”不退,持续二十余年,这既是故乡之魂,也是心灵之托。

◇空灵部落

生命·大地的烙印

如果说鹰隼是天空之精灵,那么诗人就是大地之子。印子君感怀于大地的恩赐,从富顺到北京再定居成都桃花故园龙泉驿,走的是一条诗歌线路。他在诗集中将第一个专辑《锦瑟》献给了他的“第二故乡”成都,将这片人文精华所在的厚土,唱得桃花朵朵开。

《我是一场雪下在成都》可见其用心,南方少雪而诗人愿碎骨粉身成为白雪,向成都的历史文化致敬,他献给司马相如和扬雄,献给杜甫、薛涛。诗人不是过客,而是文化的承载者、传承者。诗人在《回龙溪》中将故乡之情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回到龙泉山深处,回到/古驿道客栈,就回到了父亲的/脚窝,就回到了母亲的心坎”。如此回到童年,在父亲母亲的爱心之下是人生的幸福时光,回想一次便幸福一回,你我也不外如此,因而颇能引起共鸣。

深爱这片厚土而生虔诚之心。《石经寺遇雪》无疑是印子君的代表作。笔者读着读着忽然想起台湾诗人洛夫的《金龙禅寺》,其禅味十足,让人明心见性,云开雾散。而印子君的诗则直面世相,在佛的面前敢于承认“自己六根不净”,做真实的自己,叙述简约,内在逻辑清晰,结句让人意外又在情理之中,读完意犹未尽。

“龙泉山把一座古寺/藏得这么深,也被雪/找到了。我跨进大院/看见满地的白,才相信/雪早已皈依佛门/这些云游四海的行脚僧/总是在冬天带回福音/无处下脚的我,刚抬头/一朵雪花,从高高的屋顶/跳下来,直接扑进我怀里/很显然,不是我招人喜欢/是他投错了庙/在神面前,我必须承认/自己六根不净”。我不忍取舍这首诗的任何一句或一个字,其隐喻和悖论都甚显张力和深度,即便以东方美学“道法自然”来度量或用西方美学“精神高度”来审视,都极有价值。正如诗人将自己喻为庙,其文字背后的想象与喻义都十分深刻,六根不净的“庙”又自相对立而尖锐,既有自我反省,也有对现实的抨击。

诗人已不是异乡人,他深入到成都的人流之中,探寻一座来了就不想走的城市的奥秘。他在组诗《成都搜索》中,从九眼桥、琴台路、簸箕巷、杜甫草堂、武侯祠、大慈寺、百花潭到宽窄巷子,林林总总一路寻来,都有了诗人的气息。他在《平乐古镇》,看到“每一条街道都是一篇文言文”;在《龙泉驿》, “用十万朵桃花想你”。

近年来,我两次在龙泉驿与印子君一起喝酒说诗,我们彼此都醉成了破败的桃花。那时,我看到了他眼中饱含的泪水,看到他《桃花三弄》中“我苦命的姐姐”和“母亲的遗言”的凄美与伤感。他一路走来,无不深深刻着大地的烙印、生命的烙印。

往事·回首的疼痛

印子君将第二辑《琴瑟》献给了他不再复来的青春。他将现实的流浪换来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将梦呓作为他自信的歌声,写铺排的组诗:《亲爱的夜色》《古典音乐》《梵高的麦田》《穿越钢琴》等等。

他在诸多组诗后呈现的几首诗,其排序甚有意思: 《镜》《教堂》《图书馆》《大地》,从自省、忏悔、充电到奔波于大地,是一个人的自我救赎。正如《教堂》的表达:“走进森林……我看见了巨大的沉默在枝丫间晃动/这个时候,我不怕野兽出没/哪怕一条毒蛇,一头豹子/都会成为朋友……只有走出这片孤独和寂静/我才能听到那悠悠的诵经声/才能找到那座古老的教堂”。这也许是他心路历程的独白,是他追求真善美的执着品格而让人敬佩的精神所在。随后是赠友诗,品小鲜、喝老酒,生活有了情趣,诗便是书记员、见证者。这些还原生活的诗,让我们看到了苦尽甘来的印子君,在诗风中摇曳的印子君。

身体里的故乡,最疼不外乎亲人,他将第三辑《心瑟》打成了墓碑。他写祖母的乳房,写为父亲洗澡,写26岁病逝的母亲杨固英,特别是这首《母亲》,写出了深入骨髓的亲情之爱和难以忘怀的无声疼痛: “这么多年了,无论在哪里/你都是藏在我心里的一小团雪/无论多么想念/我都无法把你搀扶起来/只能悄悄将你一根一根白在我的头上”。

不仅如此,他的疼痛还来自于哭师友伍松乔、吴鸿,也哭诗人余光中。这让我们看到了他的善良,他明月一样透彻的心境。诗人的诗已经写得通透而走心,除去了抒情的浮华,达到了真实和谐自然之美,每一根弦都拨动到自己的情深之处。我相信,诗人在哪里,他的故乡就在哪里。

远方·现实的视野

《目瑟》专辑将读者带入诗人的视野之中,带到他关注现实的悲悯情怀之中。

比如《今夜,我带你去丹麦》,诗人在圣诞之夜想起安徒生,想起去看看“埋在雪里的童话/是否已经发芽”。那个划火柴的小女孩,每划一根闪出的那朵火花,照亮了我们的童心。

诗人关注底层人物。诗歌《疯子》我曾在微信朋友圈读过,这伤痕之上的玫瑰是血的颜色,如今读来依然感慨万千。《小黑》是诗人儿时的朋友,一个乡村教师头上现已铺满了粉笔灰。现实是一面镜子,诗是镜子的反光,直抵人心。

诗人在北京有过几年的打工生涯,他将生活的苦涩化为诗歌元素。他写《亚运村》《地下室》《存在主义》《命中的羊》,他写《深夜》《早晨的麻雀》,都是他生存的现实写照。他的诗来源于生活,来源于对生存的挣扎和对理想的追求。他虽然走的是泥泞之路,但在内心铺设了一条诗歌的轨道。

他曾写过一首《送吾师张新泉乘地铁》,让我联想起美国诗人庞德的意象派名作《在地铁站内》的两句诗:“这几张脸在人群中幻景般闪现/湿漉漉的黑树枝上花瓣数点。”我对这个地铁的印象十分深刻,当读到《送吾师张新泉乘地铁》时,下意识想到庞德的诗。

印子君的诗深入到张新泉老师的内心,其诗气息流畅,将诸多信息融合,用词精准,读完后有酣畅淋漓的艺术快感。著名诗人张新泉,鲁奖获得者,德高望重,将印子君带入了诗歌之路。在龙泉驿,在成都的诗歌活动中经常能见到印子君的身影,他已完全融入其间。因而他给这本诗集取名为《身体里的故乡》便不难理解了。

诗人在《年瑟》中,写了一组《邛海十八屏》。这是一组写远方的诗。诗人去参加了“西昌邛海‘丝绸之路’国际诗歌周”,他将其作为生命之中一个重要的转折点,把自己丰富的人生阅历和生命感悟带到了月亮城,面对辽阔的邛海,倾情书写了十八首诗,场面壮观,气势磅礴,为人所注目。

但愿印子君的诗路能走得顺风顺水,按着内心的指向,坚守自己的良知和信念,从富顺豆花、龙泉驿桃花到心灵之花,开得漫山遍野都是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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