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开在山坳里的格桑花

当我的脚步踩在路面的碎石上，好像是踩着平平仄仄的光阴，时光像是一条蜿蜒的小溪，总是给我们许多清澈的念想。

伫立在山脚下，午后的光阴如风一样飘过，我伸出手握住了一大把的阳光，似乎感觉岁月像是开在尘世里的花朵在我的手心里绽放。远处的龙首山像是一片片肩并肩挨着的硕大的荷叶，尽管岁月带走了她生命的苍葱，可是依旧自在坦荡地舒展在蓝天的怀抱里，而阳光下那些北武当山的庙宇像是一朵朵娇艳的格桑花在山坳里次第开放。

我的目光像是温情的面纱，轻轻罩在蓝天之下白云之上的一缕风、一只飞鸟、一缕青烟、一片光阴上，思绪凌乱得不受约束。

也许每一座寺庙或者道观的身后总是一团云雾弥漫，我们总是看不到历史真实的容颜。北武当山和著名的道家圣地武当山又有着怎样的渊源呢？没有文字索引的盲区，我们总是喜欢交给传说，传说有时候是对历史最温情的注解。

据说当年武当山的道士经过张掖城北“龙首山”的一段山坳中，发现地势非凡，有仙气迷漫神气缭绕，便停留在此修行，建有寺庙，与武当山呼应，名为北武当。

当然，这个据说可以缝补岁月的漏洞。

其实，位于张掖市靖安乡境内的龙首山是一座光秃秃的荒山，四周群山呈火焰状，寸草不生。但是不滋长草木的山峦，往往会生长浪漫的传说，那是真正意义上的低调的奢华。大自然有时候也懂得查漏补缺，不会冷落它的每一个孩子。在北武当所在地，却有神泉流出，芳草鲜美。一眼泉足可以养活一座山，有神泉流过的地方自然有花草的笑脸，树木的容颜，鸟儿的身影。特别是栖息山凹里那一丛沙枣林，郁郁葱葱，春日芳香四溢，夏日绿意满怀，到了秋天沙枣挂满了枝头，给北武山荒凉背景的衬托下增添了一道美丽的“盆景”。那一眼泉水从容的脚步似乎在诉说着久远的传说。

北武当始建于康熙三十七年，距今已有约三百年的历史，建庙初期共有庙宇二十七座。由于历史的原因，二十多座庙宇遭到洗劫性毁坏，所有的庙宇荡然无存，成为一片废墟。神灵的塑像变成了泥土归于泥土了，泥土之下是他们沉睡的灵魂，泥土之上是红尘中的众生。神灵居住过的地方，像是一朵莲花绽放过一样，尽管花凋谢了，馨香依旧，枯萎的花瓣聆听过四季的风，打量过那些过往的行人，依旧守着她曾经繁华的梦，所以那片柔软的土地依旧挡不住那些朝圣者的脚步。

后来在当地民众的共同努力下，于1982年开始逐步修复和民间整理，恢复为现有四十多座庙宇的新貌。这些庙观建筑依山就势，化整为零，或独立于高山之巅，飞檐斗拱，像是与蓝天接壤；或座落于山腰之间，崖顶之上与飞鸟为舞；或突兀于向阳之坡横卧于山峰环抱的洼地之中与草木为邻。远观宛如一幅布局得体、错落有致、色彩艳丽的美丽画卷，近看每一尊塑像都是精雕细琢、活灵活现。

有时候虔诚的心可以临摹一张张新鲜的容颜，也许回不到最初的模样，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佛祖们本来就没有固定的容颜，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尊佛，按照心中的样子给佛一个鲜活的笑容。

每年的农历的“三月三”举办北武当文化庙会，吸引了大批的香客游人礼佛拜祭或者旅游观光。其实，三月三是汉族及多个少数民族的传统节日。古称上巳节，相传三月三是黄帝的诞辰，中国自古有“二月二，龙抬头；三月三，生轩辕”的说法。

那一天，是最喧嚣的一天，整个山坳青烟弥漫，人们一路风尘就为了在他们的面前，许下自己的心愿，尘世里的缺憾都希望在那里圆满。四十多座殿堂像是一朵朵盛开在山坳中的格桑花，明艳而又清雅，在那一天灿然绽放，淡淡的青烟弥漫，浅浅的心事搁浅，静静的灵魂飘香。

这样的地方，我喜欢一个人走。顺着石子铺就的小路走了不远，就走上了木制栈道上，拾级而上，走上几步就是一个庙宇，神龛里神仙们一脸的平和。因为没有香客，香炉里没有青烟袅袅，安静的灰烬里似乎埋藏着喧嚣的心事，岁月的风雨也斑驳了绚烂的色彩。

他们沉默着，微笑着，各有各的姿态，各有各的心事。门不用推而自开，我轻轻迈进，好像走出了红尘一般的空寂，在那个时候，我像个虔诚的孩子，用我的目光顶礼膜拜，我感觉神灵们居住的地方就应该是那样的清静。尤其是那里，既融入了佛家的空灵，又有道家的清静，我感觉不到两种文化的碰撞，我只是触摸到了他们的融合、交融。

我一个人走走停停，喜欢那分随意和安静，一座一座的圣殿独立而又连贯，我顺着小路踽踽独行，感觉那片天地是我一人的，我把视线尽量放飞到远处，我天地的视野一片苍茫，面南凝望，整个张掖盆地平畴沃野，碧波荡漾，尽收眼底，白雪皑皑的祁连雪峰历历在目，张掖这座古城也像是睡在盆地里的一个婴儿，安详而又满足。

而目光回到这里，似乎每个庙宇里都藏着一个玄机，藏着世人的灵魂深处的秘密。那些沙枣树上挂满了黄灿灿红艳艳的沙枣，没有世人惊扰，那些树长得肆意而又随性，枝桠随意地伸向了天空，鸟雀们在树丛中翻飞，那么沧桑的沙枣树不知道长了多少年，春来花香弥漫，夏日歇下一片阴凉，秋来果实挂满了枝头，冬日里雪花栖息在枝桠间酝酿又一个轮回，树的心事也像是年轮一样一圈圈晕开。

我顺着小路走下来，居然走进了一个小院。

院门外着站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我以为她也是一个匆匆过客。和老人经过了简单的交流，才知道老人居然在那里生活。小院里三只猫跑来跑去，暖暖的阳光洒在亮亮的皮毛上，显得更加肥胖了。

她说，每一座庙宇的修建，每一尊佛祖的开光，她都没有错过。老人说，最早的殿叫眼光殿，里面供奉的是眼光菩萨。眼光菩萨殿在山巅，我没有亲自看到。她说，眼光菩萨，又称“佛眼菩萨”。因为他可以帮助人们治疗眼疾，使人眼明心亮，所以受到百姓膜拜。

她的老伴站在一棵树下，看那几只猫逗趣。

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遵照本性活得一定是无所畏惧，没有什么不能释怀。世间万物，皆有情缘。

也许在老人的眼里，世间万物都有灵魂，一株草，一块石子都有灵性，一片云，一片雪花都会落泪。

那座山是他们的，那四十多座庙宇都是他们的心房，那个小院是他们心室。那个小院也许有点冷清，可是他们不寂寞，因为他们心里自有菩提，梦中自有道场。

我记得有个作家说过，倘若每个人都在心中种植一朵莲，那么也就是把慈悲一起种下。你只需用阳光和雨露将之浇灌，用善良和温情将其滋养，就会绽放出洁净的花朵。

走出小院，那两个老人像是两棵树一样长在风中了，温暖的笑像是挂在树梢上的一抹阳光，我还是想起了岁月静好那四个字。此心安处是吾乡，也许有一天被岁月带走了，她走的时候一定没有今生的痛，都是来世的暖。

老人的光阴静谧，能听到灵魂的絮语，简简单单的日子也如莲花般绽放的。今生他们在红尘中牵手，选那处圣地两人白首，来生他们一定依然在红尘中漫步，在心中修篱种菊，在烟火的日子中活出那份自在诗意。

再回首，山坳里的依山而建的庙宇像是盛开在山坳里的格桑花一样，单薄而又圆满。

□吴晓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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