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可·波罗在张掖拾遗

兰州日报 2020-01-13 02:11 大字

□李文山

张掖市区中心,正街车水马龙,一座异国名人的雕塑巍然屹立。漫长的7个多世纪倏然而逝,河西走廊早已不是他笔下的那般模样,可他还是那样的年轻潇洒,风流倜傥。身着紧身短上衣,脚踏东方千古荒漠,金发碧眼,高鼻赤肤,坚毅而深邃的目光望向远方的地平线,俨然一派欧洲宫廷公子哥们的模样。他就是西方最早记录中国旅行志的作者马可·波罗。

马可·波罗穿过塔克拉玛干沙漠,来到古城敦煌,瞻仰了举世闻名的佛像雕刻和壁画。接着经玉门关见到了万里长城,这才抵达过河西走廊。这时应该是1273年,距他离开意大利祖国已经过了两个寒暑。

张掖古称甘州,西汉时期即置张掖郡,取“张国臂掖,以通西域”之意。甘肃省名的由来,甘是取于甘州(张掖)、肃是取于肃州(酒泉)。其实,早在距今5000多年前的新石器时代,张掖先民已在此从事原始农业生产和畜牧业,能用石球、石纺轮纺织、做衣服,制造彩色陶器,并开始使用青铜器。河西四郡,张掖是“塞上锁钥”,自古是中原王朝在西北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和外交中心。传说大禹引弱水入合黎,老子骑青牛入流沙,周穆王乘八骏西巡会西王母,都经过此地。

甘州是粗犷的,荒野大漠,戈壁群山,《八声甘州》是唐代边塞曲,以边塞甘州为名。“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既是李白、岑参、高适等边塞诗人的豪放吟唱,也是甘州最真实的写照。

甘州又是最温柔的。祁连冰川不啻是个大水库,发源于斯的黑河水千年不竭。正是它滋润了这一方人民和土地,并浇灌出连内地也难以见到的一片片芦苇荡,蒹葭苍苍,如雪似花。

可是,这里看不见浩瀚长江,离“天上来水”黄河也远,映入马可·波罗眼帘的只有大山一脉,荒滩无垠。及至到了张掖地界,起初山还是毛茸茸的,披一身浅绿。这是在盛夏,山下是大片大片的青稞田,刚收了庄稼,熟青稞给扎成金黄的小塔,一捆捆满世界铺开去。再往前走,就连青稞地也没了,暖和的棕和可爱的绿都没了,只剩了灰,一眼望不到边,满地的灰石头,是戈壁。然后,祁连山来了。正在养神的威尼斯年轻人一睁眼,撞了个满怀。

在中国见了这么多山,唯有祁连山最撼人,山体黝黑、褶皱,绵延1000公里不绝,高峰积雪皑皑,翻卷的云团更反衬出它的黑。戈壁无际,越发衬托出它的峥嵘,就好像是上天的一条胳膊,让高山上数千条冰川和海拔5800多米山区降雨融雪化冰,发育成一条条河流,滋润了河西走廊,形成丝绸之路,并让中原文化得以度过西北海潮般的沙漠,跟天山相接走向帕米尔高原。它成功阻止了内蒙古沙漠和柴达木盆地沙漠连片推进,但我们无论怎么走似乎也走不出他的掌握。史上张骞、班超、法显、玄奘等人往西域去,都曾在这必经之地留下过足迹。公元7世纪,隋炀帝还在这儿开过“万国博览会”,史载有西域27国参加,有诗赞曰:“不望祁连山顶雪,错把张掖当江南。”一路上过来,到处都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气象,当马可·波罗看见了既具南国风韵,又有塞上风情的张掖,雪山、草原、碧水、沙漠相映成趣,怎么也舍不得离开。

塞上张掖南枕祁连,北依合黎,却丝毫不显闭塞之苦,反而拥有“居中四向”相当开放的文化,境内地势平坦、土地肥沃、林茂粮丰、瓜果飘香。自古以来,这里就是连系中国与西欧的通道丝绸之路的咽喉所在。张骞在此盘桓一年有余,西域一些农作物,手工作坊、工艺技巧也接踵而至。唐玄奘又引进了印度佛教,且信教者众多。

张掖古迹甚多,人称“塞上名刹、佛国胜景”的大佛寺居首。西夏永安元年(1098年),据说国师嵬咩在此地挖出卧佛一尊,身盖翠瓦,由此建寺,乾顺帝因此赐名“卧佛寺”,梁太后信佛心诚,经常住在寺里念经做法事。又说忽必烈的母亲,也就是后来的别吉太后当年带着身孕来拜佛,忽然临产,只好就近把元世祖生在了寺里。别吉太后死后葬在大佛寺。另有关于宋恭宗赵显的传说更加离奇,说是赵显被忽必烈俘虏到了元大都,封为瀛国公。一天,忽必烈夜梦金龙绕住朝堂的殿柱,次日早朝却见那赵显正站在他梦见的柱子下头。忽必烈决心除掉后患。赵显为避祸削发为僧,住进甘州大佛寺。因为他身份特殊,特许娶妻,后生下一个男孩。这一年,元仁宗西巡到了甘州,在大佛寺拜谒,忽见殿里现五彩烟霭,一僧人手捧个童子朝他走来。那童子眉目俊朗,似曾相识,头上更有紫气环绕,元仁宗当即认做义子,带回宫去。不想仁宗回朝不久驾崩,这孩子成了后来的元顺帝孛儿只斤·妥懽帖睦尔,演绎了一出“元朝天下、宋朝皇帝”的喜剧。

不过,卧佛寺有些地方确实耐人寻味。大殿的廊柱绘饰就跟一般佛教寺院不同,以龙为主。降龙罗汉不是脚踩被降之龙,而是让那金龙一条高卧梁上,金光比罗汉更夺人眼。更有“万道霞光遮凤辇,千条瑞气罩龙楼”的楹联,悬挂于大佛殿前檐二楼南廊间的垂花门上,说明此地曾经栖龙藏凤。

最有说服力的是此处有明英宗颁赐的金经《大般若经》600多卷。《大般若经》就是唐玄奘翻译的《般若波罗密多心经》。心经用绀青纸为本,泥金写画,绫锦包裹,锦上密绣龙纹。卷首的曼陀罗画,人物众多,神态鲜活,金线勾勒处,足见皇家富丽之气。

传说越久,细节越丰富,就越发扑朔迷离。所以大佛寺山门有楹联曰:“卧佛长睡睡千年长睡不醒;问者永问问百世永问不明。”

金装彩绘的佛祖释迦牟尼涅槃像是中国最大的室内卧佛,安睡在大殿正中高1.2米的佛坛上,不说身长、肩宽、脚厚,只论一只耳朵上能容八个人并排而坐,便可见卧佛的庞大。虽是木胎泥塑,但形态逼真,视之若醒,呼之则寐。走进大佛殿,马可·波罗想上前看个仔细。发现那眼果真半开半闭,然眸子晶亮。嘴唇丰而不肥,润而不腻。那张敷了金箔的脸极有肉感,神色安详。

马可·波罗想唤他一唤?可这大佛殿高33米,面阔9间,从佛头走到佛脚,他一个人迈了37步,心里不免发虚。空阔,寂静,无我,佛的巨大和人的渺小都被这空寂强化了。这就是所谓的涅槃吗?灵魂走了,肉体常新。

我想,在这一刻,马可·波罗一定是读懂了《心经》里所说的“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如实地把他的所见所闻载入了他的游记。

出了参禅悟道的皇家寺院,归入滚滚红尘,他看到了张掖人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场景。酒是青稞酒,水是祁连山雪水,肉是青羊、黄羊肉。而他们擅长的“开膛杀羊法”却完全承袭了蒙古人的做派,一人可为,不需助手,只消10分钟左右便可收拾干净。

这是游牧民族“亲畜”心理的一种典型体现。蒙古人认为牲畜的灵魂,是随着它们的目光走动的。而牛羊等牲畜,自出生始,两眼朝大地,终生寻觅芳草而没机会看到苍天,灵魂也没机会望到苍天。因此,杀羊时将它翻过来让它面朝天,使其死时两眼望天,这样它们死后灵魂可以尽早超脱,这也是一种独特的隐性文化心理的微妙体现。“开膛杀羊法”体现了牧民的聪明才智,不但羊死得快,而且肉质更加鲜嫩,保持营养成分,羊的血浆没有损失,是好的血浆灌出了美妙而独特的风味血肠。马可·波罗在他的大作中有一场杀羊仪式,与“开膛杀羊法”非常相似,描述得十分精确到位。

有人说,马可·波罗之所以留下来是想观赏这里的丹霞地貌。中国的丹霞地貌分布很广,一般只是单一的赭红色,独有张掖的丹霞地貌最具特色,五彩纷呈、条理分明,真令人赏心悦目。放眼望去,连绵起伏的山体,就如同巨型怪兽的骨骼和肌肉,甚至像血管或神经。

而我认为,马可·波罗流连于此,与其说是他迷恋张掖的风土人情、地理地貌、宗教信仰、文化习俗,不如说是喜欢张掖的一个人。不是说“恋上一个人,爱上一座城”吗?如若不然,他怎么能把张掖的富庶、城市的规模、宗教寺庙的宏伟,以及文化教育的兴盛程度,在游记中写得异常详尽而又活色生香。

那么,这个人是掌管“西域诸胡多至张掖交市”的西域校尉裴矩,是隋炀帝接见并下诏嘉奖的“才艺优洽,膂力骁壮,超绝等伦,在官勤奋,堪理政事,立性正直,不避强御的四科举人”,抑或是同时代的回、汉、蒙、藏或裕固族的某一个女子?

张掖人热情好客,街头那些能歌善舞的女孩子更是魅力难挡,恰如她们的苹果、梨子、沙枣、西瓜、李子,非常甘甜。

《中国通史简编》称,“十六国以来,河西是当时北中国保存汉族传统文化最多,又是接受西方文化最早的地区。”张掖作为当时中国北方的文化中心之一,北魏时期就被称为《西凉乐》的《秦汉伎》传入中原,成为北朝宫廷的国乐。即使到了唐末,回鹘、吐蕃占据甘州,经济萧条,文化衰退,但以河西“宝卷”“曲艺”为主要形式的民间说唱文学,仍在张掖流行,且以“歌舞之乡”闻名遐迩。试想,一个浪漫的威尼斯年轻人在遥远的异域国度,突然闯入这么一个风情万种的宝地,怎么经受得住这种亲情与美丽的诱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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