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味斋里的故事

西昌都市报 2018-08-29 10:28 大字

□李辉

结识熊光楷先生,源自藏书。

他的《藏书·记事·忆人》系列,书、节目单、邮票、画册、签名封等,不同类型的藏品,在他笔下铺展开来。他在自序中写道:“购书、索书、读书、藏书,像蚂蚁一样辛苦,像蜜蜂一样勤劳,既是为了书,更是为了人。书不仅是知识,而且还是媒介。检点自己的藏书,仿佛是与人类的众多精英分子进行跨时空的精神交流,又仿佛是与我的众多朋友倾心交谈,互通款曲。”此话甚好。

藏书与人,其实就是一种心领神会的默契。藏书者,在自己的一味斋里静静品书,字里行间,不时与作者心有灵犀,就读书和藏书而言,足矣。

几年前,恩师贾植芳先生的诸多藏书,从上海复旦大学千里迢迢走进远在甘肃张掖市的河西学院。从此,先生融于河西学院,成为校园里一道风景。我们这些弟子,仿佛与他的书和精神相伴,也融于其中。2016年7月初,贾植芳先生百年诞辰纪念活动在河西学院举行,来自海内外的学者和贾植芳先生的弟子们,汇聚张掖,缅怀先生,研讨文学话题。于是,我们想到,何不设立一个“贾植芳讲堂”,每年约请不同领域的学者、作家、艺术家等,前来河西学院演讲,用他们不同的创作体会与研究思路,为河西学院的学生们提供不一样的知识天地,开拓他们的视野,让课堂的教育走进更宽阔的领域,在不同演讲者的话题里,学生们从中获取新的启迪。

2016年10月初,我邀请熊先生和马未都先生前往甘肃张掖的河西学院“贾植芳讲堂”演讲。在演讲中,熊先生谈了诸多有趣的签名书的故事。

让人难忘的是霍金的签名过程。霍金不能写字,熊先生居然也能如愿以偿:

我收藏霍金签名书的经历也很有趣。我们知道,霍金是不能写字的,因为他是一个肌肉已经僵硬的人。霍金两次到中国来讲课,我都参加了。我的一个目的,就是要得到他签名的书。你们知道他怎么签名吗?最后我得到的是一本盖着他的手指印的《时间简史》。可见,外国人跟中国人一样,可以用手印作为身份的证明。这和印章是一个道理。印章是刻在石头上的,如果用高分辨率的放大镜把印章放大的话,每一个印章的刻痕都不一样,不好复制,所以印章很难伪造。手印上的指纹更不好伪造了。签名、印章、手印都不好伪造,都具有证明身份的功能,都同等有效。霍金留在我收藏的《时间简史》上的,就是他右手大拇指的指印。

一味斋里的诸多故事,如今都在“副刊文丛”这本《一味斋书话》里娓娓道来。

熊先生出生于上海,书香门第人家。他说自己出生于教书匠家庭,祖孙三代都是教书的。祖父、外祖父是教书的。祖父在上海教财经,即现在的上海财经大学。外祖父在清华学堂教国文的。父亲任上海交通大学教授,哥哥是清华大学教授。他退出现役,兼了八九个大学的兼职教授。在河西学院演讲之前,河西学院也聘请他为兼职教授。爱收藏、爱读书的人,又一次融于教育。

熊先生的小学、中学都在上海。上海得天独厚的条件,让这些学生,早早得到文学艺术的熏陶,远在县城以下的中学生,当然无法企及。

正是这样一种艺术爱好,行走各地,熊先生总是把许多节目单留存,甚至请表演者签名。这样一些看似简单的节目单,却由此多了文化韵味。他说的这句话,颇有意思:“签名节目单固化的是表演艺术家的一咏一叹、一曲绕梁、一剧动心,是他们活生生的艺术实践活动留下的痕迹。”我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也曾保留一些话剧和音乐会的节目单,遗憾的是,居然没有想到请音乐家、编剧签名。幸好前几年,找到北京人艺公演的高行健话剧《绝对信号》《野人》等节目单,导演是林兆华,终于请他签名,了却心愿。

一味斋的故事很多,写到的许多人,我大多都认识。如巴金、曹靖华、金庸、周有光、季羡林、秦怡、田华等。

在写曾任上海市长汪道涵的文章中,熊先生用不少篇幅,叙述他得到巴金签名的故事。故事很温暖,过程也十分精彩:

我收藏的巴金签名书,就得益于汪老的好人缘和好书缘。

有一年,我到上海出差,在看望汪老的时候,专门带了一本巴金的《春》。在和汪老谈完公事之后,我拿出这本《春》说:“汪老,巴金老人因病住在医院,想得到他的签名很不容易,我想来想去,只能拜托您了。巴金最著名的作品,是他的‘激流三部曲\’,包括《家》《春》《秋》。这三本书,我都买了,都想请巴老签名。但因为他年事已高,过度烦劳他,于心不忍,所以,巴老如果能签其中一本,我就心满意足了。‘激流三部曲\’中,‘家\’太小了,‘秋\’太老了。所以,我想请巴老在这本《春》上签名。”

……

听了我对“激流三部曲”“强辞夺理”的解释,汪老温厚地笑了,“你把书放在这儿吧,我会想办法的。”汪老说。

委托汪老,是正确的选择。不久,我就收到了巴金的签名书。令我惊喜的是,巴金不但在《春》上签了名,在《家》和《秋》上也签了名。我只把《春》给了汪老,巴金怎么会在《家》和《秋》上也签了名呢?原来,汪老想让事情做得更圆满一下,就自己掏钱,另给我买了一套“激流三部曲”。而且,我交给汪老的《春》是简装本,而汪老自己掏钱买的“激流三部曲”却是精装的。

这令我更添感动,更感温暖。

(《德高望重的长者,博览群书的智者》)

巧的是,就读于复旦大学期间,我与陈思和二人在贾先生指导下开始研究巴金,马上就到四十年。巴金对我们而言,一本《随想录》所倡导的“说真话”“独立思考”,一直激励我们前行。读这篇文章,才体会到汪道涵与巴金之间的深厚友情。

2011年秋分将近,熊先生打来电话,约请藏书家姜德明先生、莫言、我等几个人相聚。聚会时,他带来一大批书,陈列于桌上,任我们慢慢翻阅。

与莫言多时不见,听说他前来,我特意带去他的第一本小说集《透明的红萝卜》。这本书出版于一九八六年,列入作家出版社“文学新星丛书”第一辑。

第一辑共五种,我一直留在身边。分别是阿城《棋王》、王兆军《蝌蚪与龙》、莫言《透明的红萝卜》、刘索拉《你别无选择》、何立伟《小城无故事》。

我把《透明的红萝卜》交给莫言,请他题跋。没有想到,他琢磨一下,很快写了一首打油诗,题写于书上:

有胆有识气纵横,

钩沉探微建奇功。

心中一轮清秋月,

书生亦敢擒大虫。

辛卯秋分将近

为李辉兄题莫言

如果没有这次聚会,当然就不会有莫言的这首打油诗,写在他的《透明的红萝卜》之上。他说的“书生亦敢擒大虫”,是说我两年前质疑文怀沙。

喜欢藏书的人,缘分就是这样美妙。

漫读《一味斋书话》,没有想到,引发出这样一些话题。

(李辉,《人民日报》文艺部高级编辑。写作以传记、随笔为主,业余从事文学翻译。主要作品有《巴金论稿》(与陈思和合作)《沈从文与丁玲》《沧桑看云》《封面中国》《传奇黄永玉》《绝响——八十年代亲历记》等。1998年散文集《秋白茫茫》获首届鲁迅文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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