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修物到“修复”情感 锔瓷艺人的“修行”心得

三秦都市报 2020-08-18 01:49 大字

老柴叫柴桂宁,他喜欢别人叫他老柴,生就一副古怪脾气。平时不苟言笑,说话时惜字如金,干活却一丝不苟。从“敲打”文字到敲打瓷器,他没拜过师,自学成才。没有师承,恰好可以博采众长;没有定法,反倒可以天马行空。锔活,让他在年近花甲之际,对事、对物、对人、对生活,再次有了新认识。物在前,人在后。这是手艺给予他的人生启发,也是他接活的信条之一。

修复破损灯泡挑战自我

8月11日上午,老柴位于西安金康路上的“草木闲作”工作室内,挤满了慕名而来的各路媒体。长枪短炮,各种问题。柴桂宁一边再次展示锔钉手艺,一边回答。

57岁的柴桂宁日前在自己的自媒体平台上展示了修复灯泡的视频,被百万网友围观,也吸引了本地多家媒体的关注。盛情难却,他把同城约访的媒体放在同一天接待。

“实在没有时间,现在的接单快递根本拆不过来。”老柴说,“一些记者本来就认识,一些是托朋友联系的,不好推辞。”

“我在教授学生们的时候,就告诫他们,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左手,左手犯的错往往是致命的,不料我自己前一段时间在换台灯的时候,却把灯泡摔在了工作台上。”为了挽救这次“肇事”,他决定尝试着修一修。“一个灯泡不值钱,我就是想挑战一下自己。”

灯泡的玻璃又薄又脆,能否打眼锔钉,老柴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凡事总得尝试。”再次展示这个过程,柴桂宁表现得从容自如、胸有成竹。

换上最细的钻头,戴上放大眼镜,几分钟之后,十几个细如发丝的铆眼就钻成了,为了演示,他现场制作了一个银片铆钉,经过淬火和打磨,再用一个极其袖珍的榔头,轻轻敲打进铆眼里。一个锔钉算是完成了,如此重复七八次,破损的灯泡修复完成。

装入灯座,灯泡亮了,众人直呼神奇。

从锔瓷到修复,从匠人到艺人

事实上,在老柴的工作室里,就算不聊天,也足以玩上一整天。展台上修复过的各式茶壶和瓷器个个精美,就连他所使用的工具本身,也是件件堪称艺术品。

拿榔头来说,铁的、橡胶的、木头的;平口的、印花的、弯嘴的;大的需要两只手才能举起来,小的袖珍到只够两个手指才能捏住。大小各异用途不同,仅榔头数量就有上千件,加上各式大小各式形状的砧子、剪刀、钻头、车床,总体数量上万件。简直就是一个工具博物馆。

当老柴敲打器物的叮当声停下,茶海边的蝈蝈叫声立刻附和着响起来。

这样的场景,几年前我在安东街上见过,彼时的老柴已经将生意的重心从卖茶偏移到锔瓷,为了赶活常常加班到深夜。3年前,他搬到了现在的地方,原汁原味,还是一进屋,就能瞬间让人静下来的格调。来人了他懒得抬眼招呼,你溜达完走时也不必客气,来了走了,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老柴祖籍陕北子洲,自小生长于书香门第,成年之后在一家出版单位供职,从事了一段“敲打”文字的工作;随后离职经营茶铺,卖茶也卖壶;后来半道出家自学锔瓷,再后来将锔瓷延伸到修复,一路走来既是性格使然,也属机缘巧合。

2012年,一直合作帮顾客修补茶壶的南方匠人,由于年事已高不再接单。迫于业务需求,老柴开始琢磨着自己学习锔瓷,从此爱上这个行当。

从“敲打”文字到敲打瓷器,他只用了3年;从修复“玩意儿”到修复“情感”却花费了他十几个春秋。如今的老柴在全国锔瓷修复业内小有名气。已然完成了从锔瓷到修复、从匠人到艺人的华丽转身。

修的不仅是器物,更是物主的情感

以艺人自诩,老柴是有底气的。

“修旧如旧,那是对修复最基本的要求。”老柴说修东西首先要读物,要理解原物展现出来的设计创意,要了解人与物的故事,要预知修复完成所展现的意境。

好的修复艺人,应该是一个智者,深谙人情世故;应该是一个杂家,精通物理、立体几何、化学、力学和美学。

“一般匠人往往会认为工艺工序和技法更为重要,其实实施修复的隐形前置思想和理念才是重中之重。所谓前置思想就是要懂得尊重。尊重器物本身、尊重时间留给器物的痕迹。如此才能避免把一个器物修成另一个器物。”老柴说,锔钉不恰当的布局、包口不协调的花形图案或者颜色,都有可能破坏原物的精气神。稍有不慎,很容易把器物修死了、修呆了。

“如果掌握了其中的奥妙,一只蜻蜓或者一片荷叶点缀在恰当的地方。便会形成一个新的视觉中心,成为神来之笔。平时得多学习绘画、雕刻等姊妹艺术,借鉴它们造型和构图理念。当然,保持原物的素洁与安静是第一要义,切忌炫技和卖弄。”

老柴修复过的东西种类繁杂,比如茶器、瓷器、锡器、铜像、钢笔、眼镜、工艺品、文玩甚至行李箱。

“同一件器物,故事不同赋予器物的情感不同,修复手段和理念自然也不同。了解器物和主人之间的故事尤为重要,物主来修复的是东西,我修复的是物主的情感。”

聊天时,老柴一改寡言少语的秉性,宛如一个滔滔不绝的讲师,所说的内容又仿佛一个哲学家。

学无常师,从不刻意讲传承

老柴今天的成就,得来并不容易。

出生于1963年,参加工作是1983年,离岗于1993年,2000年开茶店,经营了13年,不爱交际的他,开始着手转行做手工,一路走来,几多艰辛,吃苦不少。

“我没有师父。”老柴所说的没有指的是行拜师礼、有传承关系的那种。“学无常师,我没有正式的师父,但是许多同行、前辈和我都是亦师亦友,我每年都要出去七八趟,全都是交流学习。”

老柴带学生不带徒弟,“我带学生收费不低,1.6万元一个,终身制,随时想学随时来。”

“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要想做艺,必先解决生活问题。否则容易被干扰,静不下心的。”老柴说别的行业传承艰难,自己却并没有这样的担心,“自古都是师父挑徒弟,我得劝退那些一时兴起的学员。如果真愿意学,我的手艺值那么多钱。”

老柴做艺、教学生收费都很高,但是活儿干不完,学生也有80多个。

“我从不藏艺,我当初的入行基础全部都得来于同行交流,现在有了新发现也会共享出去,不论是交流切磋还是教学生。”老柴说但凡需要保密的,其实都是小技巧,一旦被人领悟,便会一文不值。

比如用传统金刚钻打孔,需要先“破瓷”,然后在不规律的旋转下“啃”掉釉面,创口大还不规整,老柴发现用裹有金刚砂的“球头磨针”打眼,便可有效避免以上弊端。

“这种磨针最小的直径才0.3毫米,高速可切削,低速可研磨,好用但是价格高。经过我的分享,现在业内基本已经大面积使用了。”老柴说。

文/图本报记者李宗华

传承老手艺·寻访群众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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